她听见韩氏一声声质问她为什么不是哑巴,一声声斥责她为什么要偷听。
如果她没有听见,如果她说不出来,或许……或许她不用死。
嬷嬷和梧桐的声音在竹林外响起,脖颈上的力道好不容易松懈,她没得及喘一口气,藤蔓紧紧缠绕上来,她被人用力扔进池塘中,长久的窒息让她甚至无力扑腾。
如果不是嬷嬷来得及时,不是嬷嬷……
可因为她,嬷嬷再也醒不过来了。
泪珠划过脸颊,转瞬又被人轻轻抹去,林星雪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他目光温柔,掌心带着温暖的触感,她握住那双手,浅浅一笑:“我没事,崔暮那边怎么样了?”
“他不肯说,不过有人肯说。”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崔暮那样肯为韩氏付出性命。
“明日去林府,你可以不去。”沈寒星声音轻柔,他其实不太想让小姑娘再去林府,那里承载着她太多的痛楚。
林星雪摇摇头,声音笃定:“我要去,即使父亲不相信我的话,我也想亲口说出来。”
“好,那我陪着你。”沈寒星不再劝她。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很勇敢,她不会永远困于过去的噩梦,她会亲手结束少时那场梦魇,真正走出来。
*
林甫才熬了一夜,他怎么也想不通崔暮为何要买.凶.杀人,更是不明白沈寒星为何要他连林星彦一起看押。
直到下人禀报沈寒星的到来,他混沌的脑子才勉强清醒过来。
林老夫人那边也早已得到消息,沈寒星进屋时,他们二人同时紧张起来。
“沈将军。”林甫才迫不及待地要起身行礼。
昨日他那般无情逃命的事情恐怕早已传到沈寒星耳中,现在林甫才生怕此事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沈寒星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带来的侍卫将所有下人驱逐远离,整个寿安堂瞬间被一片无形的阴霾笼罩住。
林甫才和林老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觉。
沈寒星守在林星雪的身后,她垂眸看了他一眼,深呼一口气,缓缓上前走到林甫才面前:“父亲。”
两个字的称呼,莫名让林甫才脸上发热,他有些闪躲,不太敢看林星雪的眼睛。
“昨日的事你们查清楚了?真的是崔暮买.凶.杀人吗?他的动机是什么?”林老夫人忍不住问道。
“是查清楚了,不过事情有些复杂。”
“复杂?”林老夫人皱眉,“难道此事真和你母亲有关系,她没有动机去做这件事?你们是不是……”
“祖母,她有动机。”林星雪打断林老夫人的话,她没有称呼韩氏为母亲。
林老夫人察觉到不对,“她的动机是什么?”
“因为我知道林星彦是她和崔暮的儿子,所以她和崔暮要杀我灭口。”林星雪声音平静地说出这个秘密。
林甫才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猛地抬头对上林星雪平静的目光,心口一跳,起身厉呵:“你在胡说什么!这种荒谬的理由你也说得出口?”
哪怕如今沈寒星在场,林甫才也忍不住冲上头的怒意。
林星雪对于他的震怒并没有太大反应,她清晰地道出当年往事:“祖母和父亲应当都记得我九岁那年落水一事,当时我为寻阿娘遗物深夜外出,不巧在竹林中听见韩氏和崔暮的对话,韩氏说她担心林星彦长得越来越像崔暮,怕你们发现林星彦不是父亲的孩子,要崔暮发誓护住他们母子。我在慌乱中踩碎枯枝被他们发现,韩氏情绪过激想掐死我,但嬷嬷和梧桐寻到竹林外,他们为了掩盖此事,就用藤蔓缠住我的脖子,将我丢入池塘,企图造成我溺死的假象。”
“父亲大概不知道窒息的感觉,我的呼吸就那样一点点被剥夺,这样的记忆太恐怖。那时我又太小,为了保护我自己,所以我忘了这段记忆,潜意识里选择成为一个哑巴。”
林甫才是不相信的,可林星雪说得越多,他越心惊。
他看向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莫名有些心慌。
“后来舅母带我外出寻医,回京之时我在京郊遇见劫匪,但那其实不是劫匪,其中有四人是受过训练的杀手。父亲,你猜他们是谁派来的?”
最后一句问话轻轻敲在林甫才的心上,瞬间将他的心敲沉下去。
林星雪一声又一声的父亲,不像敬称,更像是一声又一声的质问。
林甫才从来不关心这个女儿,她两次受难,他都轻描淡写地揭过,并不在意。
林甫才再次躲开林星雪的目光,他依然持怀疑态度:“仅凭你三言两语,如何叫人相信?”
“我当然知道父亲不会相信,所以这里有证据让父亲相信这件事。”
林星雪递上装有供词的木匣,林甫才死死盯着那个木匣却没有接过,还是林老夫人最先冷静下来,她伸手接过木匣,看到最上面一张供词,落笔处是高嬷嬷的名字——那是韩氏的陪嫁丫鬟,是她最相信的人。
但这最相信的人,也有自己的弱点,自己的家人。
她不会像崔暮一样死守秘密不说。
林老夫人看完整张供词,心情沉入谷底,林甫才见母亲神情难看,心中挣扎半晌后还是看向那张供词——
当年韩氏醉酒和崔暮做下错事,韩氏的身子不能服用避子汤,等到发现真的怀有身孕之时已经来不及——她若是打掉这个孩子,便再无怀孕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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