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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封信看起来有半个指节厚,萧淮笙拿在手中即可感受到不轻的分量,他嗤笑一声。
    他的父亲只会躲避他,在他幼时缺少了陪伴,在他被长兄萧泓笙逼出宫时一言不发,在他被萧泓笙毒害时不可置信。萧淮笙回忆起来,除了从前例行请安,太上皇跟他没说过几句话,也不曾抱过他,关心他的温饱与功课。
    既然从前不理会萧淮笙,现在又何必送来这样一封家书,攒着十几年的话全留到现在说吗?
    司元柔也对太上皇有了怨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成了孤家寡人才想起萧淮笙来。
    萧淮笙在手中抛了两下家书,再一用力将信封扔向炭盆。
    章德目瞪口呆,奋不顾身冲上前,在接触火红的炭块时将家书捡了出来,幸而只烧黑了信封一个洞,其中的家书还未破。
    “淮王殿下,这封信乃太上皇写了两日才写成,他年岁大了眼睛看不太清,从白天写到黑夜,不停涂改,一刻不停才写出这一份送到您面前,您真的不看一眼吗?”
    萧淮笙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章德对着萧淮笙的背影高喊一句,“这是太上皇的道歉信,他任您怪,任您怨,只盼着您能看过这封家书后见他一面。”
    萧淮笙驻足,回眸。他的父亲竟然肯向他道歉,他心中不可谓没有一丝一毫触动,尤其是想到太上皇眼睛浑浊的凄凉样子……他复捏了捏手,淡漠道:“没有他的道歉,我活得很好,不需要。”
    章德扑通跪下,想着太上皇的吩咐与坚持,拆了信封读起来,“吾儿亲启,为父在世几十年,有两件喜事,一为御极天下,而为长子出世。本该有第三件,若吾妻不曾难产……”
    萧淮笙听了几句,听到太上皇仍然在母后难产一事上怪他,狠狠皱了眼眸。此事与他相关,可并非他所愿。
    “时至今日,还要把母亲难产的错怪在孩子身上?”司元柔实在想不通,让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背负上杀母的罪名,任强韧如萧淮笙,他也承担不起。
    章德并未停顿,接着读道:“父思亡妻,汝之貌肖母,相顾父感怀颇深,有所疏漏,其咎归于父。”
    萧淮笙听到太上皇认错,心中不自觉松一口气,太上皇其实不怪他吗?可萧泓笙却说他因害死母后才被父皇不喜,要更听长兄的话别让父皇再厌弃。
    此话是他前十几年信奉的真理,每每见到父兄,他都很亏心,不可控制地低人一等,任他们将背上与怒意的怨气发泄在身上默默承受,承受不住便离了宫。
    等他学成回宫时,还有近乡情怯的恐惧感,不过他所怯与大多归乡之人都不同。他试图以功勋弥补父兄,父皇缺干将,他便去征战,兄长缺办差之人,他就奔赴各处。他以为这样将功赎罪便好,渐渐自己心中也安稳踏实,过去不可改,惟愿日后与父兄和解。
    直到兄长加害于他,要取他性命,萧淮笙才幡然悔悟,他做再多都是无用,父兄眼中他在根源上便是错误。那一瞬,萧淮笙压抑与心中十几年的自责颠倒为怨,他在外求师学艺接触了寻常人的家庭,不再是长兄为他营造的扭曲世界,他不再认为将所有错误归咎于他身上是正确的,错的人是他为帝的父亲和作为储君的兄长。
    于是他撑着中毒的身体,反擒了萧泓笙押送至父皇面前,求一个公道。所有证据他一一陈列与父皇案前,说明事情原委,期盼父皇能惩治萧泓笙。然而他等到的只有父皇拍案而起,指着他训道搞错了一定是弄错了,他的好长子绝不可能干出残害幼弟之事,定然是被奸人陷害,萧淮笙受了挑拨离间。
    那时萧淮笙的心情他不想回忆一遍,只记得他一句话都没反驳,在父皇面前当场扭断了大哥的脖子,那骨头错位的声响与手感时至今日还深深刻在脑海中,萧淮笙那一瞬本该放松和喜悦,他终于摆脱了仗着年纪与身份欺压他的兄长。
    可他并没有舒心,更没有任何兴奋,事后只觉不过是做了件寻常事。
    萧泓笙被扭断脖子,不仅仅是刚断气这么简单,萧淮笙用力之大将其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萧泓笙死时年近四十,已经不再年轻稍显暗沉和浮肿的脸上更加骇人,皮肤被牵扯得快要撕裂,眼睛更是突出得慎入,直面这画面的父皇当即虚了身子,从龙椅上滑下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晕了过去。
    随后太上皇神智浑浑噩噩,不久后退位。萧淮笙亦是得不到解脱,被毒害的残破之躯日夜折磨他的身,忘不掉的回忆时时刻刻刺在心头。
    此后萧淮笙便一次不见太上皇了,“杀妻之仇”尚且惹得太上皇厌恶他多年,再加上一桩杀子之仇他们哪还能做父子?
    此时太上皇要见他,萧淮笙心中早没了温情。
    章德读完长长一封家书,他一个自小离开父母身边的阉人都忍不住感怀,但不知萧淮笙有没有松动。
    司元柔只叹造化弄人,太上皇认错太晚,他要是早发现两个孩子相处异常尽早调整,或者别把萧淮笙丢给长兄带,他自己养在宫里哪怕偶尔才关心几句都不会这样。
    若不是萧淮笙幸运,被兄长害死,太上皇估计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不知真相。
    她感叹太上皇一把年纪落得凄凉实在可怜,但不觉得这是萧淮笙的责任,说到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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