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点点头,低头拆了腿上的绑带,又很不客气地撕了她的旧衣,重新绑了一遍伤口。
做完这一切,女子放松了下来,饶有兴致地坐下瞅她:“小丫头,你是什么人呀,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尼姑庵里?”
戚卓容绞着衣带,鼓足勇气道:“你先说你是什么人。”
“我?”女子托腮,“我就是个路过的江湖散客。”
戚卓容看向她的小腿:“你为什么受伤?又为什么偷偷跑到庵里来?”
“这很重要吗?”
“当然……当然重要。”她底气不足道,“你要是做了坏事,我不能包庇你……”
“你想怎样?喊人过来?”女子转着手里的匕首,“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戚卓容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杀了我,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我爹、我爹可是兵部的郎中!”
“哦,原来是兵部郎中家的小娘子,怪不得胆识过人。”女子笑道,收了匕首,“我可不敢和官府对着干。小丫头,你多少也应该知道,像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总难免会有一个两个的仇家,这不是正被人追着呢嘛,借这庵里躲一躲。佛门圣地,犯杀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你真没做坏事?”
“当然没有。只是行侠仗义稍微过了头,触了一些人霉头罢了。”女子哼笑一声。
戚卓容勉强相信她:“那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天亮了就走。”
女子说话算话,天一亮,就带着她给的几包药材和被撕剩下的衣服走了,到最后也没肯告诉她名字。
后来,戚卓容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某一日,老管家带着哥哥提前来接自己回家,走的却不是回京城的路,而是另一条山路。
“少爷,小姐,家中出事了,老爷让我接了你们就快逃,再也不要回京城。”
她在飞驰的马车中被颠得晕头转向,靠在哥哥身上想,怎么老管家说的话,她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老管家为了躲避追兵,选了一条鲜有人走的山路,也正是因为鲜有人走,因此路途才格外崎岖。
哥哥将她护在怀里,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她惶然不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攥紧了哥哥的衣襟哽咽道:“哥哥,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嘘,不要……”
话未说完,马车忽然剧烈一震,驾车的马一声长嘶,在原地踩出一片飞扬尘土。
老管家握着缰绳,惊恐地看着面前拦路的黑衣女子。
“是兵部郎中燕大人府上的车驾么?”女子抱剑开口,嗓音冷冷。
老管家抖得不知如何作答。
女子扶了扶斗笠,足尖一点飞身踩上车辕,车帘一掀,看见车厢里抱成一团惊惧万分的双胞兄妹。
“你可还记得我?”她盯着戚卓容。
戚卓容骇然,也不知是该回答记得还是不记得。
“我从京中来,听闻燕大人犯了大罪,府上已被包抄,唯独逃了一对儿女与一个老管家。”女子拧眉,回首看向老管家,“你太不会逃命,坐着马车在山林里如何跑得快?若不是我行动及时,稍微打扫了尼姑庵附近的痕迹,拖延了追兵的时间,现下追上你们的就是另一批人了!”
老管家见她没有敌意,不由簌簌落泪道:“敢问阁下,如今可怎么做才好?”
“这座山我熟悉,现在弃车把马给我,我有把握在追兵封山之前带这两个小孩儿出去。”女子迟疑了一瞬,“但是你……”
老管家苦笑道:“我一把老骨头,本就是该和主子一起死在府里头的!”说着就去解马身上的套绳。
女子朝戚卓容伸出手。
哥哥道:“可我不认识你……”
“你帮过我一次,我这次还你。”女子对戚卓容道,“你若信得过我,就把手给我。”
戚卓容咬了咬唇,握住她的手,转头道:“哥,我见过她的。”
女子把他们两个拉上马,护在身前,催促道:“最后说句话。”
戚卓容和哥哥脑子一片混乱,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就见老管家垂泪道:“少爷,小姐,老爷是冤枉的!但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好好活着!”话音未落,他就拔下头上束发的木簪,狠狠扎进马臀里。
骏马一声痛鸣,撒开四蹄飞奔出去。
“阿伯——”
老管家的身影模糊在了被泪水浸透的秋风里,马蹄踩过厚厚的落叶,女子手腕翻飞,剑气所至之处,便有纷纷扬扬的黄叶从枝头飘零,落在地上,覆住了马蹄留下的印迹。
戚卓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去的,她浑浑噩噩,泪水在脸上干了又湿,被风刮得生疼。到最后天色迟暮,马累得一个前扑翻倒在地,女子一手抱一个,就地一滚,然后带着他们站了起来。
不知这是哪处荒郊野岭,没有一个人说话。女子找了条溪水,掬了一捧水唤他们过来洗把脸。
戚卓容跪倒在溪边,抹了一把肿得发疼的眼睛,呜咽道:“我爹爹他……犯了什么罪?”
女子道:“我不知道,但听说很严重。”
哥哥靠过来,吸了吸鼻子,替戚卓容擦了擦眼泪,抬头问女子:“恩公要带我们去哪里?”
“不必喊恩公,担不起。”女子摆了摆手,“你妹妹先前在尼姑庵帮过我,我正愁不知怎么还,这次正好碰上了,所以才想着帮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