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的话,便启程罢。”戚卓容说。
“是,是!”孙堂立刻命人起驾,自己则和知府快步跟在马车旁边。而那些矿工在更外围一些的地方跟着,旁边是高度紧张的官差。
车厢侧面的小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月色下,裴祯元一双眼漆黑如潭。他看了外围的矿工片刻,又重新放下了帘子。
“孙公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这路好像没见过啊。”戚卓容问。
孙堂赔笑道:“二位是从吉祥镇直接来的荷东县,但这条路是从荷东县往顺宁府去的路,二位没有走过,自然不认识。”
另一旁的知府只低着头不说话。
“这荷东县依山而建,二位来时想必也很辛苦罢?”孙堂说,“不过去顺宁府就容易得多,都是下坡路,大人可看到那条山溪了?那条溪从这座山上下去,途中与其他几道溪流交汇,聚成一道山瀑,若是白日去看,很是漂亮。”
戚卓容:“孙公公,看不出你是个如此聒噪的人。”
孙堂悻悻闭嘴。
马车又行出去几里地,戚卓容坐在车顶,明显感觉到这下坡路变得愈来愈陡。远处的溪水已与几条小流交汇,汇成了一条长河,穿过黑黢黢的树林,沿着山脉奔流而去。
她沉下眉眼,正在思忖间,忽而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尖叫,她扭头望去,便见矿工群中一人仆倒在地,而一名官差的刀,正直直插在他的后背。
矿工们顿时大乱,往四面八方逃散开去。而那些官差,也仿佛受了某种指令,分头追赶而去。
戚卓容瞳孔一缩。
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官差!从一开始,孙堂带来的就不是普通官差!那些人此刻全然放开身手,身轻如燕,一看就知是江湖出身!
戚卓容一跃而下,刀锋横在孙堂颈侧。
“放了他们!”她厉色道。
“久闻戚公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孙堂抬眼看向她,瘦窄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仿佛刚才卑躬屈膝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小人也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不如戚公公亲自前往一看。”
树丛里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喊,戚卓容握紧了手里的刀,转头看向马车。
“戚公公,再犹豫,那些百姓就不剩几个了。”孙堂依旧笑道。
戚卓容咬牙,手腕一转,那柄刀便直直刺穿车帘,扎进了车厢里。而后她如同一只离弦的箭,往树林深处冲去。
车厢里传来几声衣料窸窣的声音,裴祯元拔刀掀帘,站在了车板之上,垂首望着孙堂。
孙堂抄着袖子,闲散笑着:“看来小人还是话说早了,这戚公公与传闻的还是略有差距,倒并不是那等铁血无情之人呐。”
知府一边往旁边挪,一边战战兢兢道:“孙堂,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孙堂低语了一句,“郑大人,你就是因为胆子太小,所以至今还只是个知府,升不上去。”
此地除了他和知府,再无第三人知道裴祯元的真实身份。裴祯元是微服出巡,到现在身边除了戚卓容,根本没有别人,他就是死在了这里,又有谁能知道?!
裴祯元却显得十分平静:“孙堂,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朕。”
“小人怕,小人怎么不怕,九五之尊,天下何人不怕?”孙堂面目陡然狰狞起来,“正是怕,所以才不能让陛下从这里走出去!陛下,你不是拿着刀吗?为什么不举起来?是举不动吗?”
裴祯元凝重道:“你在车厢里放了什么?迷香?”
“这不重要,陛下。”孙堂咂了咂嘴,“只可惜,戚公公过于警惕了些。”
他上前几步,微笑着要从裴祯元手里夺下那柄长刀。
知府瘫软在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而就在此刻,裴祯元以电光之势,抬腕!下落!长刀狠狠砍进了孙堂肩头,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孙堂,朕看你是在顺宁府待久了,眼界也狭隘了。”他轻轻地说,语带嘲意,“东缉事厂中,岂会缺了各大毒物的解药?”
他仅仅是单臂稍微加力,那刀刃便肉眼可见地压得更深了一些,刀面与皮肉之间,隐约可见猩红泛白的骨头。月光照亮了他脸上星星点点的溅血,他微眯双眼,眉峰下压,露出了极少见的阴冷笑容。
他是一只潜伏在夜里的兽,平日里不动声色,任由他人在跟前小心保护,而当那些人都不在时,他便会睁开双眼,亮出属于自己的竖鳞利爪尖牙。
第70章 陛下不应为了督主而赌上……
孙堂猝不及防被裴祯元临肩一砍,猛然跪倒在地。
裴祯元拔/出刀,鲜血沿着刀锋汇成一线,涓涓滴落。
“你……你……”孙堂扶着车辕,几乎直不起腰。他望着裴祯元,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在顺宁府开矿,当然少不了与知府勾结交好。只是这知府胆子不大,又没有太高的抱负,一心只想偏安一隅,稍微刮点油水,等到了年纪就致仕,回家养老,乐享天伦。孙堂瞧不起他,总是想着,若自己不是个阉人,他一定比这个知府更有本事。
他当初是刘钧的手下,刘钧看他表现不错,给了他这个矿使的机会,谁承想他刚在顺宁府站稳脚跟,刚开始些动作,京中便传来了消息,说是刘钧被下了狱。他为了避免被波及,很是龟缩了一阵子,直到一年后,见无人来管他,才敢放心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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