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炎站在巷口,遥遥望着肃王府的大门。
那王府没有了往日的灯火通明,只有寥寥几盏灯笼在檐角摇晃。他不敢久留,生怕被东厂的人察觉踪迹,又匆匆折了回去。
客栈门口停着他的马车,随从正靠在车厢外休息,看见他过来,不由惊了一下:“老爷,这么快?”
“走罢。”宋长炎低声道。
随从愕然:“不、不住下吗?”
“不住了。”宋长炎钻进车厢,放下车帘,“夜长梦多,不宜久留,还是回京城罢。”
“是!”既然老爷这么决定,那随从也不再多言。
宋长炎靠在车壁上,疲惫地合上了眼。
王太妃的怨怼犹在耳畔,她说得不错,他就是一个废物。想当年,他也是高中榜眼,打马游街,自以为风光满身,来日定能成就一番伟业。可岁月磨人,他的野心在一次次失败中被磨平,竟也过上了从前自己最瞧不起的得过且过的日子,她对他失望,是理所应当。
他这辈子干过的最大胆的两件事,一件是在秋猎之时,对先帝的贵妃一见钟情,趁着贵妃失宠冷落,花言巧语,珠胎暗结。另一件,就是在贵妃生下儿子后,他心一横,勾结庞王,怂恿其造反,想让先帝与太子一起死于行宫,也好让贵妃之子上位,只可惜高估了庞王的兵力,也低估了陈家的野心。
人到中年,被现实打磨得多了,就不会再想着去干年轻时候会干的事。他如今想想,让暄儿当一个富贵闲人也挺好,本来就不是龙子,能瞒天过海已是幸运至极,何必非要去争那个位置?但王太妃不会这样想。他一直都知道,她比他胆子更大,否则怎么敢在失宠却怀孕的情况下,不仅不告知他,甚至还能用尽手段,生下儿子却不惹先帝怀疑?
这个女人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干出来。
更何况……暄儿如今还受了伤。
宋长炎心中也有怒气涌上来。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东厂那些说到底不过是群下人,作威作福,竟敢连亲王都不放在眼里?而有他们在,他甚至不敢靠近王府,去看暄儿一眼。
他都许多年没有见过暄儿了。每次只能从王太妃的书信中得到暄儿的消息,可信纸如何能比得上真人?他的宋府清清冷冷,同僚们还一直以为他是有个什么早死的妻子难以忘却,因此才迟迟不娶,谁又知道他的儿子就是陛下的“兄长”呢!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其他同僚一样,回家后有红袖添香,儿女绕膝,可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当年自己的选择,又能怪得了谁?
——我且问问你,你到底要忍到何时!你不敢对那位动手,你还不敢对这几个小人动手吗!
王太妃的质问,是一个母亲的质问,而他身为父亲,又岂能真的忍心不理!而被王太妃养大的孩子,哪里懂什么韬光养晦、扮猪吃虎。往常是裴祯元懒得理他,暄儿没有理由主动发难,而这次被裴祯元的人所伤,只怕他咽不下这口气,一时气急做出什么傻事来,到时候,只怕麻烦更多。
宋长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与其被动地等着给暄儿收拾烂摊子,以及不知道王太妃会做出什么疯事来,还是把事态掌控在自己手里比较妥当。
“停车。”他忽然说道。
随从:“老爷,怎么了?”
“你现在赶回客栈,去给王太妃传句话,就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我心中自有计较。”
“是!”
杀东厂人出气,是最愚蠢的办法,摆明了就是在挑衅戚卓容和裴祯元,宋长炎才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他当惯了幕后之人,却一次都未被捉住,这一次,他相信也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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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戚卓容坐在履霜屋中,低头看着她认真给自己的手指上涂上乳膏,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履霜头也不抬,又蘸了一点乳膏,抓过她的另一只手,细细地沿着纹路抹了过去,“我跟你说,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幅好皮囊,就不把保养当回事。你成天打打杀杀的,这手上全是老茧,都秋天了,对自己好点儿行吗?”
戚卓容道:“你真像个老妈子。”
“老妈子我也要说。”
“而且我早就不打打杀杀了,那些小事,还用得着我亲自动手?”戚卓容挑了挑眉。
“行了,说不过你。”履霜给她全部抹完,把她的手放在太阳底下晾了晾,“天气越发干燥了,你要记得多涂些乳膏。你想想,要是保养得精致细腻,那拿起刑具,犯人一看,对比之下不由更加生气,那才痛快呢!”
戚卓容翘着手指点头:“这个思路倒是不错。”
履霜一边盖上盒子,一边道:“最近很少看到你,都忙什么去了?清丈应该也轮不到你亲自出马罢。”
“过完年,便要举行陛下的及冠礼,礼部那边为了这事忙得脚不沾地,我自然也不能旁观。”
履霜睨了她一眼:“这还有几个月呢,有这么夸张?”
“什么东西不得提前几个月备起来?而且万一当天有什么意外情况,还得有备选,这里头事情多得很。”戚卓容哼了一声,“真想把陛下自己揪过来看看,他行个冠礼,多少人跟着他忙前忙后!”
履霜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目无天威,实在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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