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荷叶连连,荷花花苞露出粉红的尖,亭亭玉立。
纳兰容若在石栏边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荷花一会,说道:“世人都赏莲,赞颂莲的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却没人赞扬深埋在淤泥里的莲藕。没有下面的莲藕,又从而何来的莲?就好比我一般,没有纳兰氏家族,我也只是个普通寻常的读书人,会写些酸诗词,成日怨天不公。天底下有才之士不知凡几,许多都如深埋在淤泥里的莲藕一样,无人知晓。前几年我们一同春闱的李光地,他才华横溢,现今依旧在翰林院熬资历。我前些时候读到一本颜元写的书,里面言辞辛辣大胆,有句话令我特别触动,茅塞顿开。”
卢希宁听过纳兰容若提及颜元,他当时说他们应该合得来,因为颜元也反对八股取士,大力抨击现今的科举制度。
“凡读圣人书,便要转世为人,不要为世传之人。宁宁你看,连一介布衣都能如此看得透彻,我亦只不过是随波逐流之人而已。就好比阿玛,他也是从侍卫做起,我又如何能保证,入仕之后,以后能做得比阿玛好?宁宁,自从与你在一起之后,我变得愈发豁达,你成就了如今的我。在刚成亲时,我肯定会想要孩子,后来便再未想过。如果没了你,我要孩子有何用?”
卢希宁心里酸涩蔓延,眼眶跟着湿润,轻轻靠在纳兰容若怀里,哽咽着说道:“我哥对我曾说过,让我不要哭,因为女人哭多了,眼泪就不值钱。可是我现在还是想哭,不值钱就不值钱吧。”
纳兰容若心疼不已,不断亲着她的额头,眼睫:“宁宁,你别哭啊,别哭。”
他的声音跟着颤抖,卢希宁顺势在他身前蹭去眼泪,仰头笑了起来,说道:“我们都不哭啊。生孩子的事情也没那么可怕,我们得往好处想,有人因为生产去世,可也有许多人顺利生下了孩子啊,好比额涅,我嫂子。当时我嫂子有了身孕之后,他也是这样着急忙慌来找了我,到最后也只是虚惊一场,你可不要去学他,刚才我差点以为你变成了我哥呢。”
纳兰容若稳住自己的情绪,点点头说道:“宁宁说得对,我不能乱,不能让你跟着担心。孩子的事情,既然孙太医说脉象浅,现在不要先说出去,等再过些时日,完全确定之后,再告诉额涅也不迟。”
卢希宁无所谓,顺口答应了下来。夜色已晚,两人低声说着话,牵着手回了南院。
半月之后,纳兰容若从宫里回府时,再次带着孙太医前来,给卢希宁把了脉。
这次脉象更加清楚了些,孙太医满脸笑容道了喜:“少夫人身子很好,只管安心养胎就是。”
卢希宁月事一直没来,心里早就有数,尘埃落定之后,还记得平静地问道:“请问孙太医,凭着脉相判断怀孕的依据是什么啊?”
孙太医讲了一堆玄乎的滑脉,珠滚之状的脉象,卢希宁听得云里雾里,自己体会了下脉搏的跳动,实在是分辨不出什么珠滚之状。
她思索片刻,问道:“孙太医,请问你们有根据看人的血液来判定人怀孕,或者生病的方法吗?”
孙太医愣了下,说道:“气血不足可以通过望闻问切诊断,纯根据血来判定病症,除非人中毒,能通过血辨别一二,妇人有孕则无法通过血辨别。”
卢希宁回忆了一下,列文虎克现在应该做出了第一台光学显微镜,很快就能发现细菌与血红细胞。西洋的船队不断来大清,应该快会将这些知识带过来。
黄履庄迄今还没有什么进展,卢希宁不禁有些许的失落。
纳兰容若送走孙太医回来,见卢希宁似乎精神不大好,不禁问道:“宁宁,怎么了?”
卢希宁摇摇头,说道:“没事,我还在回想孙太医说的各种脉象,实在是太复杂了。”
纳兰容若笑了起来,说道:“孙太医自小就学医,能进太医院的医术比寻常大夫更要精湛,哪能一时半刻就学到他的本事,你别多想了。既然孙太医已经确诊,我已经吩咐行墨,去告诉额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觉罗氏急切中饱含着喜悦的声音跟着传来:“宁宁!”
纳兰容若无奈摇了摇头,忙起身迎了出去,觉罗氏冲到门边,一把掀开他:“让开让开,别站在门口挡着道!”
珊瑚与碧玉小跑着,跟在觉罗氏身后准备进屋,张婆子上前拦住了她们,脸上带着笑容客气地道:“两位姑娘,南院里爷定下了规矩,平时除了有主子吩咐传话,所有的奴才都不许进屋。两位姑娘请随我来,在耳房里坐着吃杯茶等夫人吧。”
幸福与美好侧身笑着将两人往耳房里迎,珊瑚与碧玉互相望了一眼,勉强道了谢,跟着往耳房去了。
卢希宁见纳兰容若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笑了起来,腿才弯下去,觉罗氏就一把揽住了她。
“哎哟,快别管这些虚礼了,仔细摔着。你如今可好,可有哪里不适?孙太医可开了什么药?”
纳兰容若无语地道:“额涅,你说慢一些,跟连珠炮似的,宁宁该回答你哪句话呢?你别急,宁宁好着呢。”
觉罗氏也没生气,连声说着不急,像是捧着个金蛋一样,扶着卢希宁在塌上坐下,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卢希宁说道:“额涅,夫君没骗你,我身体好着呢,孙太医说不用吃药,也不用大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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