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娘蹲下身子,细细检查着坑洞周围的土壤。
长山沟的状况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块山头就是当初炸山的主地,山体崩落,明暗里的坑洞更是数不胜数。加上前两日的泥石流,掩盖了不少。
是以有些地方踩上去软,却不能长久待着。今日领路,她已经依着记忆避开了许多,却不想......
胡三娘暗暗叹了口气,余光扫过惴惴不安的自家夫郎,心里忽得咯噔一声。
她不动声色的用手抓起一把泥土,周夫郎脸色登时发白,慌忙用帕子捂住口鼻,装出副伤心担忧的模样。
他心头咚咚直跳,生怕胡三娘看出什么。不等她开口,周夫郎眼泪一滚,倏地哭得凄凄惨惨。
“这时候哭有什么用!”胡三娘恼得恨不能问问这父子究竟想要做什么,偏她又不能多说。
好在眼下四周无人,胡三娘小心翼翼地用脚,将那些颜色不同的泥土,悄悄往黑黢黢的坑洞里推了推。
她俯身往下面伸着脖子瞅了几眼,心里却松了口气。既是人为,那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大碍,至多摔疼了屁股。
她才这么宽慰地想了想,坑洞里面便接连传出不少声响。
轰——
黑黢黢的坑洞中,突如其来的石块落下,惊得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尚未站稳的小郎君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攥住身侧阿宁的手,将他牢牢地挡在自己身后。
随着沉重声响一同飞扬的,还有积灰。
孟均用衣袖遮了口鼻,接连咳嗽了几声,等坑洞里再无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仍腿软的胡幼宁坐在一旁。
在黑暗中呆的久了,视物反倒清晰起来。
小郎君先是摸了摸阿宁的额头,见他没有再发热,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刚刚两人跌下来的突然,又滑落了一截。
胡幼宁身上的衣衫本就还未系好,这会更是凄惨,中衣满是泥土不说,还有了破口。
他还虚弱着,一口气长,一口气短。那双笑眼静静看向敛眉沉思的小郎君,低低地开了口,“啾啾。”
胡幼宁的声音尚有些嘶哑,那一点心虚被微沉的音色遮挡,只余好奇,“你......”
他似是难以问出,迟疑了半晌方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跑?”
明明那会他第一时间就推开了面前的男郎。
没错,胡幼宁承认,他的确是设计想要李娘子前来相救,但他从来没想过要把啾啾也牵扯进来。
再加上,若是啾啾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他算计得逞,李娘子也绝不会再与他有好脸色。
他并非想要取而代之,只是想借此有个机会,能分得她一点温柔罢了。
可如今,小郎君为了救他,也跟着跌了下来。
一切都乱了套。
胡幼宁一时思绪万千,却也好奇为何啾啾还会救他。
毕竟不久前,小郎君还义正言辞地与自己说得清清楚楚,便是暗暗喜欢李阮棠,他也是介意的。
要是两人立场互换,胡幼宁暗暗咬唇,只怕自己多半会袖手旁观。
“阿宁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坐在一旁的小郎君揉了揉摔疼的手臂,伸手解开自己的外衫披在胡幼宁肩头,“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我要是跑了,那多不仗义!”
他说的自然,胡幼宁心下一愣,下意识地将那霜色的衣衫拢了拢。
孟均替他系好衣带,又叮嘱道,“呐,这衣衫你先穿着,坑洞里潮湿,可别再着了凉。”
“刚刚我好似看见妻主也跳下来了。”
小郎君试探地往堵在面前的石块前挪了挪脚步,待脚下踩稳,方回头安慰着明显出神的胡幼宁,“你放心好了,妻主一定会有法子救我们的。”
“妻......”缓过神来的胡幼宁低头,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有这大石头堵着,李娘子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肯定会有的。”小郎君乐观的很,他认真地丈量了这石块,又歪着脑袋从洞璧和石头之间的缝隙往外瞅了瞅,“妻主她可聪明了。年纪尚小时,便成了苏大人的关门弟子,而且这些年来,她打仗从未输过一回。”
“你是说,李娘子便是李将军?”胡幼宁一怔,脱口问道。
“嗯。”小郎君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他,面前的男郎神情不定。
孟均想了想,以为他是被李阮棠之前的威名所折服,便欢喜地翘起唇角,“阿宁,你是不是也听过她的那些战绩?”
“......是。”
胡幼宁低低应了一声,他之前也想过李阮棠可能的身份,却万万没料到,她竟是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嗜血成性」的女悍将。
这一下,他总算明白当初啾啾为何说李娘子受伤了变了许多。也清楚,啾啾为何会放着面前的如意妻主不喜,而是冒着名声被毁的风险,也要将魏姐姐放在心底。
耳边还有小郎君宽慰的声音。
胡幼宁什么也没听进去,他的心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更是暗恨命运捉弄,若是再早一些知晓李阮棠的身份,只怕他也不会铤而走险,使出这一招苦肉计。
就算李娘子现在人温和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她日后狂性大发......
胡幼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想起那日她痛揍付兰仙的情形,心下更是悔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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