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先回训练营了。”风羿飞速整理衣摆翻身下榻,背对着她道:“一个时辰后过来。”说罢,他闪身出门。
“狗东西。”梁轻鸢低低骂了一句,心想,他是出去自己解决了么?
想想,她又躺下身,摸着脖子里的半只平安符笑开。
*
入梦。
她睁开眼,率先对上的便是一面铜镜,铜镜里的女子盛装打扮,穿着惹眼的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姿容无双。
饶是妆容精美,也掩盖不住眉眼间的嘲讽。
天巽过覆灭后,孟苟派人接管了皇宫,而她和五姐还住在自己的寝宫里。
听人说,大姐不甘受辱自刎而死,大哥力战而亡,二哥打开城门后不知去向,而七妹和八妹失踪了,也许生,也许死。
至于五姐,她一直以为孟苟多多少少是有点喜欢五姐的。事实上,孟苟对五姐的兴致不大,反而说自己喜欢她的脸,要娶她回去当个花瓶。
真是好笑。
自己居然因为美貌赢了五姐一次,还是在天巽国破灭后。
忽地,外头放起了鞭炮,不是天巽国人放的,是劲武国人,准备亲事的奴才全是劲武国人。
孟苟执意让她在这里出嫁,怕是要羞辱她吧。
确实,她一个亡国公主,轻如浮萍,在这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为了保住父皇母妃的性命,她做什么都愿意。
尽管父皇从未宠爱过她,但她还是舍不得父皇死。
这就是亲情,想割舍也割舍不掉。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外头的鞭炮声越来越响,响得吵人耳朵。
“公主,该上花轿了。”这时,喜娘乐呵呵地踏入寝殿,扬手挥着红帕子,“外头都等着您呢。”喜娘面上在笑,眼底却尽是不屑。
在她看来,喜娘、侍卫、劲武国人,都是下等东西,没必要理会。
“嗯。”她站起身,自己拿了盖头往头顶放。盖头一落,视线中的一切便成了红色,不是喜庆的红,是鲜血淋漓的红。
她永远记得那日,劲武国大军是如何杀害天巽国人的,也记得孟苟是如何毁了太极宫的。
以前,她对孟苟是存了想赢五姐的执念,而今,她是恨,但这恨不深,起码没深入骨髓。
因为她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见她提着裙摆踏出门槛,喜娘连忙过来扶她的手。“公主慢些,老奴来扶您。”
她讨厌这人,下意识往旁一动,不料,喜娘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拉得很是用力。
“小公主,天巽国已经没了,您不会以为自己还能同以前一般任性妄为吧,识相点儿。”喜娘冷冰冰地说着,话中讥笑意味十足。
“天巽国已经没了”,这几字虽然刺耳,但却是真的。她深深吸了口气,没再动作,也不再抗拒,任由喜娘拉着往前走。
迎亲队伍很长,足足有百人,乐师二十,侍卫四十,宫人四十,排场相当大,可这排场是劲武国的礼数。
在欢庆的鼓乐声中,她坐上了八人大轿。
“新娘上轿,双双吉昌,天赐良缘……”前头有人扯起嗓子,喊着一句句吉利话儿。
乐师吹吹打打,花轿渐渐离开皇宫去往主道,道上两侧全是天巽国的百姓,道上站不下了便站在茶楼里,守卫全是劲武国人,对待天巽国人并不会客气,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哀嚎声断断续续。她不悦地皱起眉头,两手握得死紧,尖锐的指甲猛地扎进皮肉。她不会打仗,不会算计,什么都不会,要做得了事就不会把自己卖了。
“这不是我们天巽国的六公主么,她居然要嫁给劲武国的皇上!”
“不要脸!不要脸!”
“皇上皇后下落不明,她竟有心情嫁给孟苟,真不是东西。”
“说起来,还是我们大公主有血性,自刎而死,宁死不屈。”
“六公主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女子,五公主都没这般窝囊。”
“说明皇上没宠错人,她就是白眼狼。”
“唉,我们天巽国怎么就出了个这样厚颜无耻的公主。”
“她不是天巽国人,她不配!”
……
声声入耳。梁轻鸢是人,不是木头,纵然她觉得自己不在乎,可心里终归还是会难过。以前,她也上过街,也曾肆意妄为,那个时候,他们只敢在背后骂她。
如今,他们是正大光明地骂她,群情激奋。
她撩起盖头,木然看着外头的人群,他们全都摆出一张愤怒至极的脸,面目狰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呵。”她起了叛逆的劲儿,故意对着他们笑。
大姐是不错,宁死不屈。那五姐呢,若非五姐执意嫁给孟苟,若非父皇借那十万精兵,天巽国会亡么,不会。
所以他们有什么资格踩着她吹捧五姐。
愚昧。
骂吧,任由他们骂,反正,她不痛不痒。
她转过视线,不舍地望着皇宫。再走一段路,她就真的要离开天巽国了,以前没觉得自己多爱天巽国,可真离开了,她是万般留恋。
故土永远都是故土,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
看着看着,视线模糊得不成样子。
她抬起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里的半只平安符。这平安符原本是一只,那日,劲武国大军攻入都城,她让风羿去杀敌,顺道把一半平安符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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