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那个书生所说,他们目之所见,田地皆归世家,农夫全是佃户。
一只手搭在了陈重远的肩上。
“寒门子弟苦读多年,多数人所求也不过是登朝堂吃俸粮,为官后便求升官,升官后又盼恩荫,恩荫成与不成也要世代诗书,一路上买田亩,收佃户,不是世家,想成世家,寒门倒了世家,寒门便成了世家,也恨不能天下土地皆归其所有。此也非一人一家之错,常有人恨均田制分崩,两税制盛行,可前朝授田于民,也不争过人心。”
陈重远缓步前行,看着无数人向自己迎面而来或从自己背后穿插而去,竟然有种头晕目眩之感。
恨世家者亦想成世家,所以恶事种种永不歇止。
就如这些人,他们穿麻着锦,可是天生?
麻衣者想穿锦,那该如何?
正在这世家出身的陈五郎“感天问命”之时,卫蔷突然说:“我落了一把绣字扇子在茶肆,清歌,你去替我看看,到处看仔细”
小姑娘脚下一顿,看向带着帷帽的卫蔷,刚刚的喜庆贪玩之色顿时散了个干净,她握着剑手中一紧,只说了一个“是”字,便转身往茶肆方向快步而去。
陈重远也要转身跟上,卫蔷却拉了一下他的手臂,道:
“就是这了。”
陈重远抬头,看见店门前幡上书了一个大大的“林”字。
等他回过神抬脚进了店里的时候,卫蔷已经被迎进了一旁的小间里。
陈重远看了一眼,没有跟进去,他还在想世家寒门循环往复之事。
小间内,摘掉了帷帽,坐在了胡凳子上。
片刻后,只见一处木门打开,一个穿着褐袍的清瘦男子闪身走了进来行礼道:
“霄风阁林锦绣参见元帅。”
卫蔷笑了一下,道:“前几日的鹅黄酒不错。”
“能为为元帅护片刻安静,乃霄风阁洛阳司上下之幸。”
卫蔷一如既往的直来直去,直接道:“我来有三件事。”
她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木盒放在桌上。
“这是旁人送来我这的水晶,我看着还不错,比现在能烧出来的玻璃要好一些,早点送回北疆,让匠人拿去给越管事磨成眼镜片,一应开销从我账上出。”
林锦绣打开木盒,之间里面是一尊半尺高的水晶佛,神态栩栩如生,造像极为精美。
身为林家商铺管事,又多年身处洛阳这繁华之地,林锦绣也算是见多识广,还真没见过如此剔透的水晶。
偏偏这样价值千金的好东西,定远军的一军之帅只想给自己的管事做眼镜。
“是,元帅。”
林锦绣也面不改色的答应了。
北疆是真的穷,可北疆最贵的是人。
一事已毕,卫蔷的食指在桌上一敲,眉目间柔和如故:
“第二件事,距离此地百丈之地有一茶肆,茶肆中的书生我已经派了清歌去盯住,我要他们全部活到通商之事有定论之后,不容有人借他们性命坏我之事。第三件事,其中有一人名唤窦黑,自灵州来……”
作男子打扮的定远公在暗室中犹如一块沉进水里的墨,她笑着说:
“生死不论,将他带来见我。”
第22章 非刀,事成,霓裳 章节三合一……
卫蔷去过林家商铺的第二日就有消息传入了定远公府,她所料不错,茶肆中带头喊世家害国害民的国子监学生当夜便出了事。
那些学生在南市吃了酒,回国子监的路上突然被人用刀刺杀,幸好被林锦绣派去的人救了下来。
林锦绣做事也极谨慎周到,为了不让人察觉此事有霄风阁的手笔,委派了几批人在路上分段护送,救下他们的是云麾将军李承继麾下的部将,李承继家住修行坊,正在国子监所在的正平坊北侧,部将在李家喝了酒出来,见到有人当街杀人,一时酒气上头,不仅将行凶之人抓了,还当街杀了一个……无论谁来看,救人也不过是一场巧合。
更巧的是,栾州李氏本就是两京世家之一,有他家部将出面救人,就让很多人暗处的盘算消失于无形。
只可惜那个自称叫窦黑的灵州文士并没有被抓到。
“我们的探子跟进了吴家酒肆内,二楼突有人以小弩射人,惊了食客,待我们追到二楼,那人便不见了,留在外面的也没守到那人出来,林账房已经派人盯紧了吴家酒肆。所得小箭乃是蜀国所制,未淬毒。”
把玩着手中那支箭,卫蔷点点头:“确实是蜀匠以钢所制,蜀人好精巧,还以失蜡法雕琢箭身,不是寻常细作能用之物。”
窗外的桃花已经谢了,院中几枝海棠又露了踪迹。
卫蔷将箭放在一旁,对一旁的卫行风说:
“先是混进国子监学生之中,指出世家不税之事,引动群情激奋,再假装世家之人将那些书生杀了,若是计成,寒门即使为了自家名声也要全力反对通商之事……我本以为有如此手段的既然不是南吴不留行里寻常的鸽雀,就应该是个鸿鹄,没想到,还真来了一只大鸟。”
卫行歌当即道:“元帅,我必将此人斩于东都之内。”
卫蔷点点头,又对传信之人道:
“霄风阁在东都诸多掣肘,既然碰到了不留行放出来的鸢鹫,这个临时的差事会失手也是情理之中,能把暗子埋进世家,林锦绣也算是用了心,你回去告诉他,我会写信告诉林管事不予他惩处,他呢,从今日起将眼睛放得亮一些,南市里鱼龙混杂,是那些杂鸟绝好的藏身处,他们能兴风作浪一次,就一定想着第二次,要做到在南市中耳目清明,也让人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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