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人竟然是女子?!
于崇家酒宴请的多是一些急功近利想要一层体面皮囊又满心满眼都是民脂民膏的狗苟蝇营之辈,在此处揭开燕歌是女子,果然很精彩。
这也算是跟所有人都打完了招呼,卫蔷笑着让卫燕歌坐在席座上,她此次赴宴之目的已经成了七成。
卫燕歌找到位置立刻盘腿而坐。
她临近座位要么捂住了脸,要么避开了眼。
只有一人,不捂不避还拎着酒壶走到了卫燕歌的身侧。
杜明辛想要如往常一样靠着自家少将军的肩膀坐下,可看着那黑色纱衣,他最后只是晃了晃身子,弯下腰小心说道:
“是不是你家女国公又要做些搅弄风雨之事?让少将军你扮作女子戏耍这满座庸碌之人。”
卫燕歌抬起头,看向杜明辛。
“戏耍,有。”
杜明辛长出了一口气,却又听到自家少将军说:
“不是扮作,我从未说过自己是男子。”
“咳。”杜少卿被自己的气给呛到了。
今日于家的酒有些烈。
风也太大。
绡纱乱舞易迷人眼。
荷叶也太绿了,刺得人难过。
杜明辛的眼睛出了泪,咳呛一番几乎要栽倒在地,又被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
这只手,真的是他家少将军。
坐在主座上漫不经心地听着于崇说些绕来绕去的逢迎之言,卫蔷转头看到了卫燕歌那的热闹。
仿照晋时风度穿着白色衣袍的年轻人眼睛里像是被人蒙了一层红色的纱,直愣愣地看着她家的燕歌。燕歌还抓着人家的手臂。
哟!
第32章 邱氏 “这世上竟然有人一面与人求财,……
穿着女装的卫燕歌仿佛与平日处处不同,又仿佛处处依旧,她眉目坦然,一双澄蓝的眼眸像是藏了天的一角在其中。
杜明辛能从里面看见自己此时的尴尬情态。
“少……你……我……昔日太学中排戏,有人说该让你演那不借铁扇的罗刹女,偏偏我……”
“我确实演不出为一男子嗔痴恨憎之状,是你懂我,”
听卫燕歌如此说,杜明辛唇齿又凝涩在了一处。
每年孔子寿诞,太学学子都要做些戏耍,杜明辛带人排那《美猴王戏耍罗刹女》有人便说让卫燕歌来演那罗刹女,杜明辛明言反对,开口便是“我家少将军明明一堂堂伟男子,若因长相非凡就要演罗刹女,那雷公脸美猴王也演得。”
堂堂伟男子……
乾宁末年的东都太学里塞满了世家子弟,他们刚刚从被蛮族一把火烧了的长安里逃出来,是一群奔哭嚎啕的丧家之犬,杜明辛比旁人更凄惨,他自小仰望的祖父被剥去衣冠砍去头颅,被申家人挑在枪尖招摇过市,他自己被爹娘带去房州避祸,回到太学,昔日敬他是宰相亲孙的同窗纷纷冷了嘴脸。
卫燕歌与他们都不一样,她能杀蛮族,也能杀申家逆党。
她走在太学里,如孤狼路过了成群结队夹着尾巴的狗。
她是人们所唾骂的混血贱种,可她也姓卫,那时的人们见多了被打烂的膝盖,见过了向权势低头的枯瘦影子,见过了不屈者的头颅和自以为之人的血。
唯英雄少见。
唯一英雄在太学。
大概也就是如此,观品貌性情,论军功赫赫,横看竖看这许多年,杜明辛都没看出来自己口口声声叫了无数声的少将军竟然是一女子。
杜明辛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衣袖,也看见了卫燕歌还扶着自己的那只手。
他突觉耳廓发烫,额头也有汗沁了出来。
主座上,卫蔷一抬手,勉强遮住了自己的笑,她看向于崇,说道:
“于大卿今日请我来,想必是能解了丰州督府人手不足之难。”
于崇端着酒盏,笑得极为爽朗:“定远公一力筹办边市通商一事,既然有难,我们这几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将酒饮下,他招手让人拿来了一本册子。
“于氏子弟虽然没什么天纵奇才,报国之心从来不缺,此名册上是于家及冠后还未入仕的子弟,定远公只管从上面挑五个得用的。”
卫蔷看了一眼被于崇托在手上的册子,接过来放在了案上。
“于大卿高义!当日我说一个子弟折算钱五千贯,被尚书令给否了,唉,不然,我眼下就能爽快说上一句‘丰州边市竞标一事河南于氏已投两万五千贯!’岂不痛快?”
嘴里说着痛快,却是在明言不能以人折钱,于崇虽然一心让自家子弟把握丰州,并没想过算钱一事,心中也有些不痛快。
明明已经在北疆跟乌护做起了生意,怎么这定远公还是一副没见过钱的穷酸之态?
“国公大人说笑了,为国出力之事怎能算钱呢?倒是尚书令……实不相瞒,下官亦曾是户部侍郎,先帝时每年为北疆拨付军费一事也经过下官之手,可惜圣人继位就拔擢如今的尚书令为户部尚书,他新官上任就说要削减靡费,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对定远军军费下手,只恨那时我已被调任光禄寺卿,不在其位,也无力为国公大人做些什么。”
于崇为何对姜清玄一口一个“姜老狗”,正是因为那道貌岸然的姜老头儿夺去了他本视为囊中物的户部尚书一职。
此事,在座之人几乎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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