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歌轻轻点头:“真有心要来,无论如何也来了,心意不诚,其才可用,倒也值得被人用几番心思,无心又无才,不来也罢。”
“说得好,敬少将军一杯。”
杜少卿端起酒杯,对着卫燕歌一示意,举杯喝了下去。
卫燕歌也是再次一饮而尽。
推杯换盏,不多时,杜明辛的脸上就有了几分微醺之色,卫燕歌抬头看一眼天色,道:
“今日喝得差不多,你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不。”杜明辛摇摇头,“我是有东西要给少将军。”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
“此物我昨夜写好了,总想哪日能碰到少将军,我就给你。”
他单手支在案上,左手递信,一双眼看着卫燕歌,其中微有些迷离之色,唇角也带着笑,颈项脸颊都泛着浅红,像是被桃花亲过了一般。
卫燕歌抬手去拿那封信。
杜明辛又将信收了回去。
“我家少将军,你再近一些。”
卫燕歌的眉头挑了一下,她站起身,坐到了杜明辛身侧。
杜明辛顿时欢喜起来,将信乖乖放在了她的面前。
“契书?”
“我昨晚查了一夜,自,自乾宁十三年以来京兆杜氏在长安洛阳两地共新获土地两千顷,其中八百顷是前定远侯府卫氏的,这八百顷地,算是我杜明辛欠了定远公的,此为字据。”
鼻尖萦绕着微微的酒气,卫燕歌慢慢道:“你不必如此。”
“我必要如此。”夹着背双手反撑在地上,杜明辛笑着看向她,“我必要如此,总不能对我家少将军问心有愧。”
轻轻,懒懒,散散。
却是这人心中磐石之意。
卫燕歌将那薄薄纸张收在袖中,她高鼻深目,眼睛虽蓝,却又与真正蓝眼异族不同,眼睛略长,羽睫低垂时候就有影嵌在澄蓝的湖水之上,那湖一下变得极深。
杜明辛侧头望着,生出一阵眩晕之感。
不是醉了,也是醉了。
就在他抬起手,自己也不知想做什么之时,那湖却波光流转,遮蔽尽去,浅浅映在他心上。
“阿拙,你无须对我问心无愧。”
卫燕歌低低唤了声杜明辛的小名,轻声道:
“痴心妄动,我本有愧。”
溺着杜明辛的那湖水似是被烈日晒热了。
如一气豪饮二十坛美酒,杜明辛手臂一软,整个人几乎要仰倒出去,有一只手在他的身后扶了一下,他心知是谁,也不知怎的竟侧了下身子,还抬手去扶要倒的杯盏。
杯盏也被人先一步扶住了。
“呵……”他强笑了一声,又不知作何言语,一双眼看来看去,再不敢看那湖水,平湖秋月,月出镜湖,放浪江湖……湖……
仿佛耳中有何物在渐渐鼓噪起来,他能觉一股热意冲向头顶。
他怕是十年八年见不得湖了!
杜少卿心中江河湖海一通奔腾似乎过了许久,其实不过瞬息之间,这瞬间,已足够卫燕歌离了他身边。
“府中还有事,这一桌酒我请你。”
一声轻响,有东西落在案上,杜明辛抬头看去,只见卫燕歌扶着酒肆二楼栏杆直接翻身而下。
他扶着栏杆看出去,只见卫燕歌在旁人惊异的目光中解开了马缰绳。
看她上马,看她骑马离开,一切举止如行云流水,自始至终,杜少卿没看见承影将军抬头。
“客官,此物小店可不敢收。”
杜明辛回过头,看见店家手里捧着一块白色的牙齿样的东西,上面还镶了蓝色的宝石,正是刚刚卫燕歌留下的。
他抬手接过,细细打量了一番,忽然一笑:
“你想收,在下还舍不得给呢。”
“客官?您可还好?”
“嗯?”
“您脸……”
杜明辛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这才察觉一阵热意在头上。
好端端一杜少卿,千杯不醉如玉似的人物,今日脸颊耳朵都红了个彻底。
“痴心妄动,也不知到底动了谁的心。”
掏了钱让店家退下,杜明辛仍觉一心鼓噪难消,握着手中镶金带宝的狼牙,掌心又烫又凉。
只是如何也不肯松开。
卫燕歌骑马回了定远公府,一进门就看着卫清歌带人抱着几只小羊羔。
卫清歌也看见了她,抱着只羊羔哒哒哒跑过来,小羊羔脑袋蹭在女孩儿怀里细细地“咩”了一声。
“燕歌,家主要让那些小孩儿在府中养羊!”
七十四名世家女中最大的也才十七岁,还有两个月满十八的卫清歌扬眉吐气,开口闭口叫她们“小孩儿”。
还真学了卫蔷叫她们的语气。
卫燕歌在小羊羔头上摸了一下,说:“今日府中没有人要来看她们吗?”
“有,不过除了裴大人家主都拒了,裴大人在府里吃了午食也没走,家主一直留他在书房议事。薛洗月是薛将军的堂妹,家主说她是个能干活的,我就让她去盘点库房了。”
卫燕歌点了点头,道:“我已跟霄风阁说好,他们暗中为我们护卫外围。”
她带回东都的承影部一百多人总不能全带进城中,那定远公府就更乱了,鱼肠部还要继续清剿东都城中的不留行,她家元帅也不希望鱼肠部在东都轻易暴露,那就得动用林家多年来在洛阳经营出的钉子,那些钉子分散在各家,在如今满东都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倒是很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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