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出身京兆柳氏嫡枝,自幼与兄弟们一并读书习字,又在算学上颇有所长,深受长辈爱重,时郑家繁盛,吏部尚书郑劝往柳家做客,偶见柳家大娘与兄弟辩《礼》,深觉可为贤妻,便为自己长孙求取。
柳妤嫁入郑家时郑裘还未选官,她从做低伏小的孙媳成为如今执掌中馈的郑家大夫人,育有两子一女,不仅在夫家颇受依仗,世家间往来她是也贤名在外,甚是得人敬重。
“那女子到底是何人,你们查清楚么?”
“阿娘,我让人问过从前小妹的夫子,皆未听闻东都城中有一‘伍夫子’。”
柳氏点点头,拿起了一旁的书册。
待儿子都退下,她狠狠将书掼在地上。
“要不是我女儿还在你们手中……”
先是次子喜欢上甥女,又是女儿经了大祸事,想到自己珍爱的女儿如今前途尽毁,哪怕已过去数月,柳氏也不禁悲从中来。
“卫氏无礼,累及我儿!”
定远公府中,郑兰娘打了个喷嚏,此时已用过了午食,年岁小些的要么在玩羊,要么在逗鸡,也有学累了去睡的,几个年岁大些的姑娘围坐在廊下。
郑兰娘坐在一角,她算学承袭其母,今日伍晴娘所讲题目她几乎都能解答,正好能教自己两个妹妹。
数日没怎么说话的嘴张开,她两个妹妹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从库房赶回来的薛洗月在一旁小心看着,也松了一口气。
养鸡养羊,学些从前未知之事,元帅大人说她有法治好兰娘表姐,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令人心胸开阔之法。
已深知自己必去北疆,薛洗月已学着卫清歌的样子以“元帅”称卫蔷。
“大姊,你觉得伍夫子和从前夫子谁讲得更好些?”
郑兰娘经历祸事,也比从前懂事了不少,知道自己堂妹有意引自己多说两句话。
“伍夫子算学精通,讲书用心,若是假以时日,定会成房夫子那般……”郑兰娘猛然一阵心惊肉跳。
听她说起“房夫子”,郑家一个小姑娘突然捂住了嘴,哭了起来。
“阿姊,我们是不是跟房夫子一样已经失了节,要是嫁人,就会被杀死了?”
“嘘!”郑兰娘捂住了她的嘴,“房夫子是因曾被掠去北疆……不可再提。”
嫁人?杀死?北疆?薛洗月没有听懂,只将此事暗暗记在了心里。
第42章 君子 “以后再有你想招揽之人,我们都……
在定远公府闭门不见客整整五日之后,有人找到了裴道真。
裴宅可以与定远公府一样闭门谢客,裴道真自己每日总还是要去吏部当值的,在官署门前,他还没下马就被人拉住了缰绳。
“裴世兄,你我当年在太原也有携手对敌之谊,总不能到如今就尽忘了吧?我陆家上下十一个女儿如今都在定远公府里,不知何时就要远去北疆,我家上下快被女眷泪水给淹了,我今日当街拦你马也实在是没了办法……”
裴道真翻身下马,只说:“陆县公不必如此。”
陆蔚能以旁系袭爵,也是凭借军功在身的刚猛人物,手大指粗,抓住裴道真的手臂就如一对石锁。
裴道真挣了两下,叹气道:“陆县公,并非我不想帮你,定远公因此事对皇后世家皆有不满,我又能如何?”
“世兄,你可千万要帮帮愚弟,若只是我自己女儿在其中,我尚可狠心说一句愿她们尽心报国,可、可我大兄幼女自入了定远公府就没了消息,她祖母如今满头发皆枯白,吃喝不想,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陆蔚口中的“大兄”其实就是先代保宁郡公的世子陆蒙,当年蛮人南下,太原城首当其冲,时任河东节度的保宁郡公与其三子皆阵亡,太原城亦被毁,陆蔚之父乃是保宁郡公堂兄,他一路拼杀夺回了保宁郡公尸首,使其不至被蛮人所辱,后来他承袭爵位成了县公,府中除了自己与亲弟一家,还奉养了保宁郡公一脉遗孀,一位郡公夫人,两位嫂嫂,陆蒙死时才二十六,膝下两个女儿,长女出嫁,幼女今年十五,本正在议亲,却遭了此横祸。
看着是个粗枝大叶之人,陆蔚平日行事其实极为小心,先帝恶先保宁郡公守城不利,驳了将陆蔚过继后承爵的奏本,只以陆蔚乃是初代保宁国公长房嫡系之后承爵,虽然如此,他也依然视郡公夫人为母,每日晨昏定省从来不缺,本一外官武将,靠此在洛阳城中有了份清名,渐渐混入了世家圈中。
失夫,失子,爵位也被旁人所承,养在膝下一点点拉扯长大的孙女可说是心中唯一慰藉,孙女却又当着自己的面被抢进上阳宫,老夫人可如何能活?当即就大病了一场,那段日子陆蔚每日都差自己弟弟揣着金银去往上阳宫,只想伺机与内官说上两句,问问小女儿们可还好。
裴道真曾对卫蔷说胡好女为人不错,凡有所请必肯帮忙,说的就是胡好女知道郡公夫人有病在身,帮忙递出了陆家小女写的信。
此信算是救了郡公夫人的命。
直到前几日一群姑娘从上阳宫迁到了定远公府,又说要去北疆,年过六十的郡公夫人不吃不喝,已然动了死念。
不谈多年奉养到底有几分真情,只说陆蔚正借通商谋重整太原城之事,若真让郡公夫人绝食而死,他当了这么久的“孝子贤孙”不是白费?他要不要辞官守孝?那些御史眼下见世家又要牟利,正虎视眈眈,又能放过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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