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年才十岁的卫蔷从北疆回来,给阿茵的是玉雕的小羊镇纸,给她的就是一颗被风干了的鹿头。
卫薇一打开箱子被睁着的鹿眼吓得哇哇大叫,绕着国公府内院追打卫蔷,眼睁睁看着卫蔷直接爬到了树上吗,她跳起来也够不到。
那时卫蔷站在树上怎么说的?
“我亲手杀的鹿,好辛苦才带回来给你看,你若不喜欢,下次我将杀鹿的箭头带回来?”
气焰嚣张!
卫薇气的话都说不出。
到了十二岁,卫蔷再回来,竟果然带了一把奇奇怪怪的弯刀给她。
十二岁的卫蔷,亲手杀了两个蛮兵,其中一个就是用着夺下的蛮族弯刀。
可怜的小阿薇目瞪口呆,再看阿茵收到的竟然是一西域琉璃瓶,上面还有一条与小红点儿仿佛的鱼,她险些气晕了过去。
那时候,卫薇恨恨地想,要么阿茵和她是同母所生,要么阿茵与阿蔷是同母所生,只有她和阿蔷,定然是前世的冤家,绝对不会是同母所出的!
她气哼哼念叨此言,被她娘听到了。
遂被罚抄了三日的《礼》。
谁也没想到,这些嬉闹的过往,竟成了她们姐妹之间牵绊联系的唯一之法。
国公,皇后。
北疆,东都。
阿蔷将杀了申荣的刀给她,她养着阿茵生前最爱的鱼,她们便还是姐妹。
十余年岁月不变。
数千里山河不改。
里外清退所有宫人,琴心将一灯放在窗前,才小心将一蜡丸递给卫薇。
卫薇将蜡丸捏开,抽出一纸条看了,片刻后,她看着琴心将纸条吞下去,捏着那枚核桃笑了:
“青州吕氏私开的盐矿一日杀了上百盐工连同家眷……阿姊,又到我该送你回去北疆的时候了。”
眸光看向灯影,身为皇后的女子笑得极冷。
镇国、定远公……是这大梁不配。
第71章 月下 “圣人就是不想元帅做卫氏正统。……
一根簪子将灯挑亮,灯下,有细白的手指翻着册子。
解了头发的陆明音将发簪放在一旁,自从崔教授点了她做秋部风队的一队之长,她每晚都查览队中十几人的功课,今日也不例外。
定远公定下的每部两队相争,起初她们只觉得有趣,真身在其中,陆明音才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一番惊心动魄。
两京世家的小娘子从前是拼家世,现在只能拼自身,从前看着拙笨的奋起直追,一旬一考,第一次旬考,名列前茅的竟有好几位原本都是不起眼的人物,素有才名的小娘子们又如何肯让?不写诗了,不念词牌了,也不伤春夏之景了,起初,一院中只四五人在夜里看书,到了如今已经是无人不夜读了,几十人在一起,读书声从早到晚,上课之外几乎无片刻停息。
就如她们这三人一寝,她一人占了书案点了油灯,另一凑在壁灯下的榻上看书,同寝之中一姑娘年纪最小,也体热贪凉,已经举着一盏油灯去了院子里,陆明音坐在窗前,能听见她在窗下嘀嘀咕咕什么“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
看完了最后一本册子,陆明音站起身,收好书册之后招呼一声用完了书案,才举着灯走到屋外,正见院中处处灯火,灯下皆是苦读少女,真正学风浓重。
“那些男子所去的书院、国子监、太学……学风也不过如此吧?”
这般一想,陆明音就笑了。
今日与平常稍有不同,院中有几人正坐着聊天,身旁围了一群人正站着听,人人面色沉重,颇为郑重其事。
坐在胡凳上的薛洗月见了陆明音,招手让她过来。
“抬头见陆秋风执灯浅笑,实在美不胜收。”
陆明音挑了下眉头,道:“薛助教又知道了什么稀罕事?”
陆明音当了这秋部风队的队长,就被人唤作陆秋风,郑兰娘当了春部的部长,也被人叫郑春部,薛洗月做了助教,现在亦成了薛助教。
这般男子似的以衔相称对这些姑娘们来说甚是新奇,彼此称呼起来也乐此不疲。
薛洗月让了自己的座给陆明音,陆明音已坐了半夜,连忙推辞,座位又让给了一年纪略小的姑娘。
见众人静了下来,薛洗月接着说起刚刚在说之事:“元帅杀了卫铭就被皇后派人带进了宫里,不多时便回来,竟然一点申斥也未受,圣人还赏了东西下来,可崔教授面上并无喜色。我实在不懂,既然元帅已经是定远公,为何不能将卫氏原本的爵位给了她呢?圣人看似对国公百般维护,为何却在此事上如此怪异?”
郑兰娘坐在一旁,身上盖着一件薄衣,却仿佛还有些冷,缩了下肩膀,她说道:“也许是因皇后?圣人素来爱重皇后,卫氏也是皇后的母家,如今皇后与国公不睦,若是让国公连卫家一并占了,皇后又如何自处?”
她身边一小娘子拎着一盏自制的小灯笼撅了噘嘴,道:“可圣人……圣人是圣人,会不知道这卫氏的爵位不给元帅,元帅便不算卫氏正统?”
“卫氏本来就做着戍卫北疆之事,如今元帅也做着,虽有先皇、圣人连连赐爵,可我从前听家中父兄说起来,也不觉元帅就是卫氏正统。”
“圣人就是不想元帅做卫氏正统。”说话的一直静听着的陆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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