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看过的。”一摸胡须,老先生叹了一声,“大气端方,气势磅礴,凝练卓绝,仿佛从会说话起就开始背经作文,又有天纵之才,我教书几十年,天下才子文章不知读过多少,能与她相比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老和尚教出来的谢引之,可谢引之入世者求出世,这位元娘子,是未入世,也未出世。”
谢引之,南吴麓山学堂的谢引之,可是号称天下第一才子。
听见自己刚认识的人竟是如此才华卓著,王无穷的脸上只有欣喜之意:“若真是这样,今年科举,诗文策论,我们蔚州总能拿下一个科首。”
木博士哈哈大笑:“她刚来蔚州几日,就算成了蔚州人了?王无穷啊王无穷,你到底是去云州州学当了助教,还是跟着咱们孙刺史去仔细学了拐人回家的本事?”
王无穷也只是笑。
看着谈笑自若的王无穷,木博士捏着胡子轻轻一叹:“当年的小丫头也长大了,那时州学还未重建,我教你们读书写字,可没想过有朝一日你真的长成这般。”
木博士在蛮人南下之前就是州学助教,蛮人占了北疆,收敛图书与读书人,木博士便与他们虚与委蛇了两三年,直到当时还自称卫二郎的元帅将他们连人带书一并救出来,木博士又在军中做了几年文书,后来定远军夺回蔚州,回迁百姓,他就跟着一起回来。
除了童学就是教已经成年人读书的普学堂,辗转经年,木博士早不是从前那个有些呆气的酸儒书生,给他一个乡间小女儿,他也能帮对方洗干净了脸,教对方识字。
王无穷那一批孩子就是这般被他开蒙的。
“无穷,你想过也参加科举吗?比起那些在州学里研读过的,你的诗文只能算精通,却不够出彩,但是我觉得你的策论写得平实有据,倒是可以一试。”
王无穷摇了摇头:“博士,云州女子州学初建,到处都忙得不可开交,若没考上,我还不如用心教书,若是侥幸考上,女子州学里可没有能让我升职之处……”
“可见你是只想在州学里当助教了。”
王无穷点头。
木博士正要说话,却见元妇德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廊下。
站在廊道拐角处,元妇德冷冷道:“还没考上就说自己无升职之处,我方才还以为你有自知之明,没想到你也是个骄狂之人。”
王无穷转头,见元妇德还抱着那些北疆律书看着而自己。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接了书目看一眼,经书之类尽数看过,几本诗文平平无奇,几本北疆游记倒是不错,等我考完了科举再借来看。”
刚刚说旁人骄狂的人就这般随口说出了骄狂之言。
说完,她还记得自己刚刚在说王无穷,又木着脸说道:“你若真考上了进士却不肯升官,你们那不就多了个进士助教?如此扬名之事你竟都不肯做,要么是骄狂,要么便是傻的。”
木博士笑着道:“我觉得元娘子说得极是,无穷,你想在州学教一辈子的书,当了进士也好过不当进士。”
王无穷看看木博士,再看看元妇德,又听元妇德道:
“科举,一国之基,一人之梯,你刚见了有人为考科举而破门舍家,竟不知自己也将自己困了起来?”
……
整个北疆正因一个月后的第一场科举而震动不休,北疆十余州的刺史连着民政八部的部长、监察司司长等二十多人被卫蔷摁在了麟州一处院子里。
几天下来,人人的面上都多了几分不见天日的憔悴之色。
房云卿、李若灵宝、郑兰娘连同三名文书,公人轮番做会议记录,炭笔、毛笔直接写秃了几支,熬到今日也都面带菜色。
院中只有一人还神采奕奕,就是北疆之主卫蔷卫元帅。
“好了,我们差不多把开会之前说的事都讨论完了,我再总结一遍,大家就可以散了。”
听见她这么说,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松,接着又是一紧。
“第一件事,蛮族迭剌部在冬天时占下了海东国鄚颉、铁利一带,很可能沿着太白山南下攻打海东国龙泉、显德,进而占领整个海东国,我们不能坐视蛮族坐大,今年我们春天我们要继续往白山黑水处推进,一面帮助海东国对抗蛮族,一面北上,消灭胡度堇残部。一应人员调派都要跟上,我们之前打了蛮族,打了奚人,以后我们还要面对靺鞨和室韦。”
卫蔷看向新任营州刺史陈窈儿,朝廷已经正式承认了她的刺史之职。
月余不见,陈窈儿比从前又沉稳了许多,她应声道:“元帅放心,我们一直在搜集资料,为治理东北做准备。”
卫蔷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科举,北疆的五处考场,所在各州要做好准备,昨日光麟州一地就有四百多人报名参加科举,整个北疆两三千人肯定有的,吃喝住宿,笔墨纸砚,还有试卷保密,不能有丝毫差错。财部、教部、各州县府衙,哪里出了问题,哪里来与我交代。”
“第三件事,北疆这两年幼童更多了,长孙刺史去年在朔州织造坊试行的托育院不错,一岁半的孩子就能送进去,也能让父母安心,今年朔州的托育院推行道朔州的矿山、州县民政,你们其他州派人去学学,也在各处推行。”
长孙琴拿起笔,看了眼自己对面坐着的贺咏归,这件事本不至于排到第三,元帅怕是对女子为官者数量下降一事还是心有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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