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灵宝带着秘书司用两三日翻完了簿册也不得不承认京兆尹元妇德所倡种油料建油坊一事着实令百姓获益颇丰。
卫蔷又去看了长安的孤儿院和医药局,襄州各处算是新得的,想要南征,长安与东面的兖州一样都是枢纽之地,更因长安多年人才积累所得,这里俨然成了北疆之外大黎的又一中枢。
李若灵宝自己抽不出身让虞青蚨和裴盈两个小的跟着大辅一道出去,也是有心让虞青蚨见见世面。
事后她庆幸了许久。只因刚到孤儿院卫蔷还在掏钱,小裴盈已经把自己身上的钗环都解了,恨不能把衣服都当场扒了塞给这些失了父母的小孩子。
要不是虞青蚨死死拦住了,俩人还不一定比着闹出什么光景。
大辅也就罢了,身上加起来也不到一贯,裴盈上有能赚钱能赚钱的父母兄长,自己的俸禄也不爱花,差点写一个二十贯的条子让人往麟州取钱,虞青蚨把她从孤儿院拖出来,只让她给了一贯。
长安孤儿院里有些孤儿是南吴偷袭复州那几日在灭村时被父母藏起来的孩子,也有被砍了之后扔进火里从死人堆里又爬出来的,比麟州孤儿院那些英烈之后、失家小儿女更惨烈十倍。
看得裴盈双目赤红。
被虞青蚨连拉带拽的拖出来,裴盈鼻子发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她自幼得父母兄长宠爱,就算是突然被抢进上阳宫,惊慌无措的茫然也大于惧怕,终究没吃什么苦头。
这些孩子不一样,父母、故乡,转瞬成白骨焦土,仿佛前一日还能奔跑于田亩间,如今只剩一条残腿跌跌撞撞。
什么道理放在他们面前,都是不讲道理。
虞青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世上苦的人太多了。
没遇到定远军,没吃过饱饭,没穿过新衣,靠着制酱菜赚些散钱勉强糊口,她从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苦的。
裴盈叹自己从前顽愚,这世上竟有人不知苦是什么。
虞青蚨伤自己从前蒙昧,这世上竟有人不知什么是苦。
一时相对无言。
有长长的手指摸过两个女孩儿的发间,是卫蔷在摸她们的脑袋。
“慢慢来,别急,多看看,多学学,此时的大黎只能让这些孩子活下去,他们如何能活得更好,又或者这世上会不会再有被这般顷刻间破屋毁家的孩子,得看你们的来日。”
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地抬起手,抓住了卫蔷满是茧的手掌。
卫蔷笑着说:“你们这是与我撒娇呢?罢了。”
她一手一个反握回去,竟是牵着两个女孩儿一起往前走。
道旁熙熙攘攘,有几个年轻人正商量给孤儿院买几个罐子回去储水,这几个年轻人从前是长安城里的孤儿,现在大些的已经进了州学,从前带着他们长大的施三已经在襄州监察司做到了文书长,正是他们要效仿的榜样。
离了长安,卫蔷又往东南走,六日之后到了襄州。
正遇到襄州归入大黎以来的第一次州试,领邓、襄两州学政的柳陈霜忙得头发都快掉光了,领多州事的元妇德和陈伯横忙着防备汉水汛期也都忙着脚不沾地,卫蔷略看了看,趁着吃饭的时候和柳陈霜聊了几句又启程往荆州去。
顺便带走了被越霓裳派人送到了襄州来的苏长袖。
苏长袖才读了半年多的书,在秘书司也就只能算作打杂,好处是能照料卫蔷起居,也能学些东西,卫蔷待她也如从前对清歌她们一般,早晚做些杂事,白日里就去学里读书。
在太原街上混了许多年,苏长袖绝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从襄州到荆州的一路上规规矩矩。
她和虞青蚨与裴盈年纪相当,论学识,裴盈在秘书司里也排前三,又有个当学政的娘,教她们两个读书绰绰有余,赶路的时候也没忘了拿一本去年新修订的《林冕刀法》来教她们识字,晃在马车上,一天也能把上百新字塞进她们肚里,连李若灵宝听她讲法都能与自己所思所想相对照并有所得,何况其他文书,竟然都埋头学了起来,马车里日日读书声朗朗不绝。
两个小姑娘学得如饥似渴,一个“累”字都没吐过,苏长袖灵慧,每日抓着裴盈的衣角喊“阿盈夫子”,虞青蚨手巧,做出的菜肴已经甚是美味,还不忘给裴盈做糖粥之类,哄得裴盈几乎原地升天,恨不能将自己所学尽数倒在两个“爱徒”的脑子里,等到了荆州,虞青蚨已经能读顺许多公文,苏长袖也能说清公文的行文格式,再练练字就能抄录公文了。
卫蔷每日看这幅“师贤徒敬”的热闹看得甚是入迷,在袖里抓了把烤落花生,没事儿就看着那三个转成一圈的小姑娘热热闹闹。
文明十八年四月初九,卫蔷刚进荆州城门,已经有从金陵城下来的承影部斥候在等她。
同样在等她的还有荆州学政封莺
——和十五具南吴不留行的尸首。
“人是荆州州学的沈夫子沈秋辞所杀。”
荆州鱼肠部管事封莺是这般对黎国大辅卫蔷说的。
第250章 悬钩 “悬钩子,我吃过。”……
四月初六的荆州城还沉在在梦里,鱼肠部三十六人冲进了城中南市里的一户人家。
布局数月,他们终于等到了从金陵来飞来的“青鸟”,连他和沈秋辞还有荆州不留行上下一并铲除便是今夜要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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