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何时将心放在她们身上过,若不是你身子实在不好,朕哪里舍得去别人那里将就?”
圣上知道后宫女子皆有独占的心思,她忽然肯退步,倒不是真正变贤惠了,大约是有些心灰意懒的意味,“早产是多么凶险的事情,音音怎么不遣人到紫宸殿来寻朕这个夫君,反而去求了不相干的人?”
他想着当时锦乐宫的慌乱与惠妃、丽妃的不经心,稍微顿了顿,“朕同你说过多少次,紫宸殿从不留人过夜,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立刻来寻朕,便是御书房也可叫宁越去闯,朕一定会来,音音都当做了耳旁风,反倒是一两句气话便入了心。”
她以为惠妃和丽妃会是什么好人吗,那是巴不得她和孩子一道去死的人,好为她们的儿子在东宫路上剔除一块绊脚石,她宁可去寻这些人,也没有来找他的意思。
“我见红好些回了,圣人本就在同我生气,万一不是,岂不是要叫人以为我矫情,您把宁越杀了,反倒是我的罪孽。”
郑玉磬惨淡一笑:“惠妃她们才是内廷主事的人,这样的事情不敢劳动陛下,少不得烦劳她们两位了……死也就死了,我本来就是个罪人,上天也觉得我不该再活下去。”
“就是上天有惩罚也全在朕躬,你有什么罪?”
圣上不忍再听她这般有气无力地说下去,也不敢再听下去,只能缓和了些神色,说起孩子时放软了声音:“你只有功劳,给朕生了个皇子,音音,朕从未这样高兴过。”
他语中满是欢喜,这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自己实在是满心疲惫,连高兴都没有力气高兴,可是稍微歇一歇,再见到那个叫他同郑玉磬受罪受折磨的孩子,那种久违的喜悦又叫人觉得为了这个小冤家当真是什么都值得。
这个孩子已经是他第十个皇子了,按理来说,他是不会有太多触动的,作为君主,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皇子去慢慢筛选,瞧哪一个可以去继承江山。
孝慈皇后从不阻碍哪个皇子的降生,因为她也明白,天底下便没有哪位君主能真的散尽六宫,长长久久地守着一个人过,只同一个人生儿育女,龙未必就能生出龙来,那样的例子大多下场凄凉,不是被移出太庙,就是君死有疑,她宁可丈夫妾室多些,也不愿意将来当真把天下交给一个废物,自己死后还不能安享哀荣。
很可惜的是,这样的真理偏偏就在她身上验证了一回,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费尽心思来培养太子,最终东宫还是因为失德无能、谋反作乱被废了。
然而他与音音的孩子怀上的那些日子正是他与郑玉磬矛盾不可调和的当口,但是等到她有了两人共同的血脉之后无论是他还是音音,才渐渐能放下世俗的桎梏,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亲昵无间。
古人说四十不惑,也只有年近四十,他才真真正正清楚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有那么一刻,圣上也很是后悔自己会对孝慈皇后许下那样的承诺。
那个时候他除却痛惜妻子早亡,也觉得没人能比孝慈这个皇后做得更好,再立一个自己反而束手束脚,因此索性早早斩断了旁人的心思,不许嫔妃觊觎那个位置。
可是这份承诺,最后反而是阻碍了他给心爱女子名分的障碍,哪怕后悔,可是朝野皆知,已经不能轻易更改了,便是每每思之悔得几乎呕血,却还不能对音音说。
既然做不到,同她说了也不过是徒惹她的生气伤心。
然而他努力去肩负起君主的责任,除了达则兼济天下、君父爱民如子的念头,难道不也是为了叫自己心爱的人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么?
他从不否认自己面对郑玉磬的心动,也不愿意叫她成为自己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因此除了爱屋及乌,他心中也庆幸这个孩子来得及时,叫两人不必僵持太久,而在这个小娃娃之前,皇帝费心的也多是皇子们的学业,很少从皇子们这么小的时候开始亲手照顾。
大概除了那些作为君主按部就班要做的事情,这还是头一回圣上体会到自己心上人肯为自己挣命去生一个孩子是什么滋味。
“孩子呢?”
说起孩子,郑玉磬才勉强继续打起精神,她的腹部还有些微隆,仿佛里面还有一个孩子似的,但昏睡前她还记得自己应该是生下了一个儿子。
“乳母抱着喂去了,现在应该已经睡下,朕让人抱过来给音音瞧一瞧。”
圣上见她终于肯向外来看一看自己,忙道:“都是民间一层层遴选上来的,养过两个儿子以上的妇人,太医们也都仔细瞧过她们的乳汁,朕决计不会叫咱们的孩子受委屈。”
这些事情从前也是有人做的,只是圣上对贵妃这般上心,下面的人不敢不尽力去做事。
郑玉磬被圣上半扶起来坐着,瞧了瞧乳母怀中已经吃饱睡下的孩子,眼中怔怔流下泪来。
他那么软,又那么小,虽然丑丑的,可是却已经与她共同相处了八个月,她虽然爱惜自己同夫君的孩子,但其实哪怕这个孩子的生父是圣上,可能这一刻也没那么要紧了。
但若是这份喜悦是由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带来,又能同一个真心只爱她的男子分享,那会更叫她心里熨帖些。
“怎么又哭了?”
圣上在一旁瞧着她们母子,时光静谧温馨,叫人心里满是怜爱,只觉得此生就这样能一直护着他们便是天底下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了,他轻轻吻去郑玉磬眼角的眼泪,将她环在怀中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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