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着身孕,见血总是不好,正好钦天监说起天象不好,他也有意让两人先少见面,省得勾起不好的回忆。
圣上抚着她的后背,并不想叫她知道,只是柔声安抚:“朕就是吐两口血,又不是立时三刻就要驾崩,音音不用担心,是朕这些年仁慈了太多,叫人忘记了朕当年的雷霆手段。”
有了郑玉磬之后,圣上自觉脾气已经好了许多,加上郑玉磬虽然平时在内廷偶尔会有些小心机,但总得来说还是个柔弱善良的姑娘,叫皇帝也下意识收敛些脾气:“朕不过是歇了一日,居然叫他们猜测成这样,可见人都是没什么记性。”
“圣人的脾气若是好,那楚王的额头还能破?”郑玉磬从苦劲里缓过来,不无忧愁自责道:“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东宫空虚,我又……他们想想也是人之常情。”
“您不要总和孩子们生气,皇子们都是您的骨肉,龙章凤姿,又是将来可用的人,您多教养一些,我只盼着再为您生养一个公主,”郑玉磬淡淡一笑,“政仁,咱们两个以后有一个女儿,你喜不喜欢?”
“不打他,难道要朕在你的身上消气?你禁得住?”
圣上摇了摇头,吩咐人送贵妃回去歇着,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纤细绵软的手掌,含笑道:“音音放心,无论你这一胎是男是女,朕都初心不改,一定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
郑玉磬去道观并不情愿,溧阳长公主是个善于逢迎的女子,能叫比她更尊贵的贵人浑身舒坦,事事都合皇帝的心意,对着不肯顺从圣上的她也是百依百顺,但是一旦她从贵妃的位置落下去,又或者牵扯到她自己的利益,立刻便会随风就倒。
这是皇家惯有的虚伪与捧高踩低,倒也不能全怪她一个,只是当郑玉磬排了浩浩荡荡的仪仗从长安前往玉虚观,还是借口有孕疲倦,自己回去歇息了。
这一回贵妃出游与臣妻被私藏还是有许多不同的,虽说宫里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圣上依旧不吝啬表达对贵妃的宠爱,将她的一切都安排得极好。
包括外界认为已经病入膏肓的秦王殿下,除了送行那日没有露面,一切都没有亏待。
客比主尊,溧阳长公主倒也不恼,只是借着诊脉的由头,把一道跟着贵妃过来常住道观的江闻怀留下来了。
“江太医步步高升,真是可喜可贺,”溧阳长公主轻声笑道:“听闻你的夫人与你吵了一架,第二日就气得和孩子一道回了洛阳老家。”
江闻怀负气入宫替换轮值,碰上了贵妃这回事,而他夫人不明所以,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孩子就回老家去了,叫他成为了太医署的谈资。
“你们殿下最近还好吗?”溧阳长公主取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洛阳城中的那个人,啧了一声:“夺嫡的皇子哪个不狠心,连一个女人都割舍不下,大费周章把她弄到我这里来,真不知道该说咱们贵妃娘娘好命,还是该说殿下有趣。”
“早知道我就扶持五殿下了,那可是一个连自己妻子儿女都拱手送给叛军的妙人呢!”
江闻怀擦了擦汗,“承蒙长公主惦记,殿下这阵子还算大安。”
他陪着笑小心应对了一阵,实在是不敢告诉长公主,三殿下听闻紫宸殿御书房发生的事情之后,着实是将他骂了一顿。
……
洛阳城里,周王府上的书房里刚刚撤了一些供谋士们饮茶的茶盏,万福还没等上前请殿下用些点心,就见殿下将手中刚打开不久的蜡丸狠狠捏碎,投掷到了地上。
“江闻怀到底会不会做事?”
那些辅佐自己的谋士都已经退了出去,萧明稷面上的温和立刻荡然无存,冷冷道:“他就在贵妃身边,怎么还能瞧着她将酒喝下去了!”
万福不知道江太医是哪里做的不合殿下心意,但大致也能猜出来,着实震惊:“圣人赐了郑……娘子毒酒吗?”
萧明稷冷笑了一声,看向窗外的晴朗天光,“不是,圣人到底是喜欢给别人养儿子的,只是赐了那孽种一杯药酒。”
万福松了一口气,但是转头就将那口气提起来了,既然不是毒酒,江太医为什么要拦着,左右贵妃无事,殿下气什么?
如今一切按部就班,甚至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她是多么惜命的人,便是受了什么苦楚也不肯轻易寻短见,”萧明稷的唇抿成一条线,下颚的肌肉微微收紧,隐隐有些戾气,“竟然肯为一个孽种去死!”
她这样的爱子,倒叫萧明稷想起来早已经死去的何充容。
他被孝慈皇后说是杀父克母,从此连带母亲一起失宠。
何氏原本因为这个孩子带来的好运因为张贵妃的怀孕与皇后的话语而消失不见,她不喜欢这个教自己受了十个月苦,还要继续受余生冷落的孩子。
但他又是个皇子,总有出头的可能,毕竟是血脉相连,两人依旧在锦乐宫中相依为命。
他身上留着皇室的血脉,但是童年所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屈辱与愤恨,似乎没有半点欢乐可言。
就连生母的去世,也被算到了他的头上。
音音同他好的时候说他的眼睛很是漂亮,虽然和中原人一样都是一样的瞳仁颜色,可看起来却有些像是西洋人常常说的那样神韵。
仿佛有着湖水蓝色的忧郁,但是却不会显得过分颓唐衰败,是一种摄住人心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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