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的祖坟被挖,我却是想不到的,”他难得在说起秦君宜的时候还会笑,“算了,回京之后叫人将秦家的祖坟先修一修,他本来早就出孝,等将来留意,给他在长安娶一房娘子,纳几个妾室也好。”
圣上对秦王身世不敢置信,连匆匆掩埋的秦氏一族的祖坟都刨了出来,将只剩下人骨的棺椁掘出,亲自滴骨验亲,反倒是让滴骨验血的法子有了一些不可信之处。
万福应了一声是,恭敬道:“您待秦郎君一向是十分优容,等到回了长安,秦郎君便有从龙之功,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高门贵女都是一样。”
“不过奴婢有一事想请问殿下,”万福犹豫道:“贵妃的事情您可要知会秦郎君一声?”
“告诉他做什么?”萧明稷蹙了蹙眉,秦王不是圣上的孩子,堂堂天家竟然为旁人养孩子,除了掘了秦家尸骨一条叫人心生悲痛,实则也给秦君宜吃了一颗定心丸:“人败于贪心,若叫他知道秦王血脉,如何肯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就说贵妃有孕,也就罢了。”
圣上对待孩子的态度实在是令人发笑,对待自己的孩子说杀便杀,不存半点怜惜,但是对一个不是自己的种这样爱怜,即使到了现在,也不肯杀那个孩子,反而时常思念。
秦君宜如今自己租赁了一个小院,这方宅院依旧不大,方便他生活自理,只是因为近些年人不爱吃些荤腥,人愈发消瘦,看着便单薄。
周王府的内侍传令过来他并不觉得惊讶,但是却有几分笑意。
“殿下从前对贵妃虽然恨极,但是叛乱凶险,贵妃万一遇险,兵荒马乱,恐怕不易保全。”
他倒是很想回到长安城中去,那曾经带给过自己无限风光荣耀的帝都长安,也是自己亲人埋骨的桑梓地,想一想再次回到长安,大概也会有不一样的心境。
但是一来萧明稷不会允准,二来自己的身子也不允许。
“卫先生好端端的替宫里那位担心些什么,”那内侍与秦君宜也算相熟,小声叹道:“贵妃得宠,怕是圣上也早有立秦王的意思,如今贵妃娘娘又有了身孕,圣上龙颜大悦,虽然说襁褓里的小儿不足为惧,但是殿下也不见什么好颜色。”
少主虽弱,终究占了正统,趁着太子的位份还未确立,到底还是会名正言顺些。
“想来圣上那样看重贵妃,总是舍不得让贵妃身死,总有护住她的办法。”
他对秦君宜和周王以及贵妃的事情并不算太清楚,但是对这位宠冠六宫的贵妃依旧有所耳闻:“听说郑贵妃美艳非常,独占御榻,要不是圣上顾念当初对先皇后的誓言,便是立她做皇后也使得……”
“你错了。”
秦君宜听眼前传话的内侍说起自己妻子这些年的艳名远播,只是苦涩一笑,摇了摇头,“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君王,就算是再如何恩爱,到了生死关头又怎么去庇佑他的嫔妃?”
他口中的话叫那内侍听得很不明白,似乎有些忆起旧情的意味,似乎是自嘲:“王爷一贯狠心,大概他是当真放下了……”
在萧明稷眼里,皇权始终要比其他任何东西都珍贵,没有任何人能叫他放弃,包括郑玉磬。
如今萧明辉失势被带回长安,而废太子这些年也有些蠢蠢欲动,时常联络旧部,但是因为圣上有心册立秦王,这些年一直在有意削弱这些人的势力,除了郑玉磬所出的秦王,没有一个人是萧明稷的阻碍。
便是受尽圣上宠爱的秦王殿下,也不会敌得过已经羽翼丰满的兄长。
此刻的长安,还差最后一滴滚入油锅的沸水,只需要一点点引子,便要炸裂开来,他蛰伏在洛阳卧薪尝胆,又岂肯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他手中的墨条攥得愈发紧,所谓天子,真到了那一日也是君王掩面救不得,新事物总会被旧事物所取代,即便是那个曾经强悍的君主,也有日薄西山、不得不交出手中权柄的那一天。
这本来是他乐于见到的锥心场景,但是想到长安城中危机四伏,唇边的那一点微笑却又渐渐消失了。
……
贵妃住在了道观,倒是有心思和精力安抚自己受惊的儿子,元柏因为圣上常常留宿,从小母子便很少睡在一张榻上亲昵。
她不在意圣上最近又在做些什么,长安城中是不是又死了几户人家,只是让人将元柏的东西挪进了自己的房间,她陪着元柏做游戏,看他玩鲁班锁,给他讲一些有趣的故事,拍哄他睡觉。
似乎是想将前几年亏欠的事情和以后大约会荡然无存的父爱都弥补给他。
尽管郑玉磬安抚他说一切都过去了,自己只是带着他出来散散心,但是元柏察觉到她怀了身孕,而向来疼爱自己的圣上却从未出现在两人身侧,即便身边的人竭力隐瞒,他也不是不能感觉到天翻地覆的变化。
“音音,这是和孩子玩什么呢,怎么蹲身了,不怕压着?”
圣上笑着站在道观小院的门口看了一会儿郑玉磬和孩子玩游戏,但是等到郑玉磬想要弯腰去捡元柏的皮球时,还是忍不住进来提醒了她:“你如今又有了双身子,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他方才听见元柏那开心的笑声,虽然自己不曾察觉,但是溧阳长公主却注意到圣上面上多了几许欢喜。
皇帝突然驾到,还有溧阳长公主作陪,这是郑玉磬没有想到的,她一时间收敛住脸上的笑容,起身行了个礼,低头对元柏道:“你阿爷寻阿娘有些事,元柏出去和那些小道士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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