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在郑玉磬的份上已经给了她们活命的机会,儿子为什么一定要犯倔,留在太后的身边给圣上添堵呢?
她原先也是将清誉看得比性命重要的女子,可是岁月与残酷的地下生活将她的勇气消磨殆尽。
然而就是如今这样的情形,她最盼望的依旧是活下去。
郑玉磬本来也有几分犹豫,但瞧见那不到四十五岁的慕容夫人两鬓斑白,心中想要试探一下萧明稷能不能把宁越留在宫中继续伺候自己的念头立刻就消失了。
他已经用宁越的名头在宫中活了许多年了,既然还有亲人存活于世,也该做回自己,为母亲养老送终,考虑姊妹们的婚嫁。
至于他所想到那些,皇帝都不会给他的,他何苦作茧自缚,留在这深宫里不见天日,就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目标?
宁越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万福的不友善,他看了看身旁围绕的女子,心中犹疑了几回,方才闭了闭眼睛,叩头谢恩。
“奴婢谢圣人与太后恩典,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浩荡天恩。”
宁越说这话的时候略有些沮丧,但是万福如释重负,笑着同郑玉磬道:“娘子,奴婢一会儿会安排宁掌事和他族中姊妹一并乘车离开,圣人嘱咐了,您若是身子不适,还可以再歇一歇,等到午后回宫。”
圣人不在宫中许久,不过皇帝哪怕沉溺于温柔乡中,但并没有耽搁了朝政,所以前朝臣子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如今皇帝都已经回宫了,那么郑玉磬也大可以留在汤泉里多歇歇,不必着急回去。
宁越与母亲姊妹一道谢恩领旨后便被几个御前留下来的内侍半是搀扶半是拖拽地带出去,任凭昔日的长信宫掌事怎么回头看,也不会有片刻停顿。
他阳奉阴违,挑拨离间,皇帝事到如今仍然愿意给他许多优厚,怎么还不知足,非得让左右内侍将他杀了,才能杜绝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么?
“内侍监有心了,虽说皇帝的温泉宅院不错,可我一直留在这里总归不成的,”郑玉磬瞧着宁越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稍等我用了点心,就吩咐备车驾回宫罢。”
毫无疑问,宁越伺候她伺候得比一般内侍更加尽心尽力,皇帝骤然要他走,自己心里还是舍不得更多些,但是萧明稷好在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地善待她身边人,有这么一个时机能叫他们幸存的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她还要强行将人留在自己身边,恐怕多少有些不大好。
万福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她倦怠已极,重新躺回贵妃榻歇息,枕珠玩笑道:“娘娘是不高兴宁掌事走?”
“到底是在身边跟了几年的,难道你走的时候巴望着我欣喜万分?”郑玉磬享受着枕珠的按摩,她懒洋洋道:“人家一家子骨肉团聚,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等你将来有了合适的人家,别说是一匣子珠宝,就是十匣子给你添妆也使得。”
“那娘娘何不现在就给了奴婢保管,何必等到奴婢嫁人的那一日呢?”
枕珠没有嫁人的想法,心里哪怕有些怅然宁掌事走了,但还是替他高兴多些,只说些打趣的话哄娘子欢心:“说来圣人身边的内侍来劝奴婢游说您的时候,说这温泉有利于娘娘调养,可是奴婢怎么瞧着娘娘的身子骨似乎更弱了一些,站久了就觉得乏?”
郑玉磬知道哪怕枕珠没有经历过男女的那些事情,可是跟随在她身边多年也懂得多了起来,晓得她是在取笑自己,笑着啐了一声:“温泉就是再怎么养人,奈何身边有条时常惦记的狼,补回来的气血只怕还没有亏损的多!”
或许同心境开阔些了也有原因,她这几日在汤泉沐浴,比之前的肌肤与气色都好了不少,然而精神却总有些倦怠。
“圣人当真也是厉害,如今都不能行走,还能将娘娘伺候得这样好,”枕珠随口慨叹,“要是圣人以后好了,娘子怕是就行走不成了。”
“他是腰以下动不了,又不是贼心没了,手脚断了。”郑玉磬轻轻弹了一下枕珠的前额,也略有些烦忧,“走不了路还是如此,万一将来太医能将圣人调理得下榻,只怕将来还要更欺负人。”
昨夜里他一直在研究那玉雕琢成的拟物到底哪里还能再改进些,她一时有些气不过,说他仿佛是那等受了宫刑以后不能摆布女人的内侍一般,想着法子恢复,结果他好生在自己身上实验了一番,起来之后仍然是恹恹的没精神。
“我同皇帝在温泉宅院住了好些时日,元柏一个人在宫里着实不叫人放心,”郑玉磬叹了一口气,她也想不到皇帝会借口温泉水有助于养伤,留在这里这般久,以至于她都没有办法回到长信宫去见元柏,“等到回宫以后,先去文华殿瞧一瞧元柏,等看过了再回长信宫去。”
万福是萧明稷特意留下来伺候郑玉磬的,一旦郑娘子吩咐要走,他都要打起一万分精神,小心伺候应对。
她乘坐的不过是一般稍微宽敞些的车马,回宫的路上,万福含笑隔着一层车帘与郑玉磬说笑:“宁掌事虽然用心,但是比他更好的也不是寻不到,您若是喜欢,奴婢等下就会送几位内侍省中资历深厚的人供娘娘挑选。”
皇帝将宁掌事送出宫,自然是要再补一个更加温顺体贴,又能服侍郑娘子周到的人过来,万福心里嗤笑宁越自作多情,他不过是在低三下四的方面做的稍微好些,就以为能在圣人与郑娘子之间挑拨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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