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暴怒起来,扬起手臂指着外面:“是谁走漏了朕的消息——”
萧烨按住了他的手:“您不必生气,玄天台那么大动静,我查到一二线索,并不艰难。”
皇帝胸口起伏,喘着气说:“就算你知道了,也不能阻拦朕。朕筹谋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个时候,朕管它是不是真的,朕不甘心,总要一试……”
“多年?”萧烨捕捉到话中的一丝信息,“所以那钱远奉旨往各地采选少女,充入后宫是假,找江贵妃的替代品是真?”
皇帝眼皮跳了跳,别开脸说:“这与你无关,你少管朕的事。”
萧烨冷笑:“那您可曾想过,江家满门忠烈,家风清正,傲骨铮铮,若是江贵妃知晓您今日滥杀无辜,只为听信那所谓道士之言,妄想起死回生,该作何感想?”
皇帝固执道:“她若泉下有知,那就证明魂魄有灵,招魂一说,确实可信。若说招魂之事是假的,世上本无亡魂,那朕又何须在意死人想法!”
萧烨默了片刻:“所以,您是铁了心要牺牲荣国夫人了。”
皇帝目光闪烁,往后靠了靠道:“这怎么能算牺牲?不过是以她为引,诱阿月出来,法术若成,阿月还要以她的身份活下去呢。”
江贵妃闺名双月,阿月是皇帝对她的爱称。
萧烨没听明白:“怎么个活法?”
话已至此,皇帝倒也没什么好瞒着萧烨的了,他道:“玉景真人说,人有魂魄肉身,一番法术做下来,便可将那颜氏魂魄与肉身分离,再引阿月入身,如此,阿月就活了。”
萧烨面色一沉,就想斥一句荒唐。他活了这么多年,何曾听过这种做法?
但皇帝心意已决,萧烨不好再多发作,只又问了一遍:“若是法术未成呢?”
“届时烈火焚烧,若成,则火自然会灭,若不成……”皇帝叹气:“那就只好委屈颜氏了。等事了了,朕会派人往她的家中赐些珠宝,当做补偿……”
啪地一声,萧烨捏碎了左手大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
皇帝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他看看长孙明显不善的面色,没来由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端起皇帝的架子,厉声道:“朕告诉你,往日不论你怎么无礼,与朕如何意见不合,朕都不与你计较,让那些事过去了。可这玄天台一事,朕绝不容许任何人用任何原因阻拦!若是让朕发现你有什么私下动作,阻挠此事,朕看你这皇太孙也不用做了!”
皇帝这一番话中气十足,声音大得连站在门外的太监们都能听见,他们神色各异地对视一眼,下一瞬,就听见哐当一声,殿门大开,皇太孙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萧烨离开乾元殿往东宫去,走在宫道上,刚过一段路,远远的就看见一行人迎面走来。
王盛眼尖,连忙小声提醒自家主子:“殿下,是荣国夫人与裴仙姑。”
萧烨眯眼看过去,只见颜芷低头与身侧的裴仙姑交谈着,不知说了什么,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萧烨转身走上另一条岔道:“避一下。”
王盛连忙应一声,跟着皇太孙走过去。
边走边想,还是荣国夫人厉害,居然让堂堂皇太孙主动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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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芷被裴仙姑耳提面命了一路,等终于到了乾元殿时,她反而松了口气。
裴仙姑才学广博,要求也严苛,颜芷觉得,就算她不是故意拖延进度,她可能也吃不消。
九千岁李玉韬立在乾元殿前,脸上笑出了几道褶子,走上前向颜芷行礼:“荣国夫人来了呀,您快些进去吧,陛下可等候多时了。”
颜芷看他一眼,想起那日听到皇贵妃说的话,正是从李玉韬这里传出来的,当下心中便有些异样。
但她情绪缓和了这么多天,这会儿还算平静,能笑着朝李玉韬点点头,应付一声。
倒是裴仙姑主动与李玉韬搭话:“公公可知,陛下召荣国夫人来是做什么的?”
李玉韬甩了甩手中拂尘,意味深长地看了颜芷一眼,笑道:“自然是好事,快进去吧,别让陛下久等。”
颜芷忐忑地与裴仙姑一同步入大殿。
皇帝照常问了几句颜芷这几日修习得如何,又看了看裴仙姑呈上来的颜芷写下的诗文,半晌,幽幽道:“总归还是差点什么,不过,倒也算勉强可以了。”
颜芷明白皇帝是在评估她被当做活人祭的资格,她心中怒气翻涌,手指颤抖,但为了不被看出,她只好捏紧了袖口,低垂着眉目,努力放缓呼吸。
裴仙姑忍不住为颜芷说话:“陛下见谅,荣国夫人这些时日颇为用功,进步还算挺大,只是离陛下要求的,还有点距离,但只要再过上一段时间……”
皇帝面色疲惫,摆了摆手,打断了裴仙姑的话。
“你只管继续教着,只是朕今日召你们过来,是有旨要宣。”
说着,他抬了抬手臂。
适才跟着颜芷她们一同入殿,候在殿中一侧的李玉韬躬了躬身,拿出了一道明黄的卷轴。
颜芷脸色一白,身后的裴仙姑已经屈膝跪下,而她意识到这圣旨上是什么内容,脑子里霎时变得一片空白,膝盖一软,也跪在了地上。
她低下头,撑在地面上的手腕,忍不住轻轻颤抖。
要宣旨了……诏书一旦下发,就再无回旋余地了!她注定要登上那个玄天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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