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北承却完全不像她这么尴尬,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面色如常转回头。
“……”
他似乎有些疲惫,眉间有几分倦意,身体微微往后靠向椅背,闭目养神。
季宁也没胆再尬聊,眼睛眨巴了两下,也闭上。
车里陷入安静。
长久的。
空调缓缓送风,脚下地垫松软。
季宁上班以来,每天最大的感受是睡眠不足,抓住每个可以闭眼的时刻休息,这次明明还是很困,可大概是身边人气场太强了,她愣是背脊直挺挺地干坐了一路。
夜色浓稠,冷风吹得树枝乱摇,银灰色车子渐渐驶入一片老旧居民区。
做了审计师,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饭,再住学校寝室就不太方便,季宁目前在外面租房住。
是个有些年头靠马路边的房子,车子开到楼下,季宁解安全带下车,礼貌地再次道谢。
这个时间点居民都休息了,连楼下几个商铺都拉上了卷帘门,整栋楼昏暗安静。
季宁下车走了几步,才看见绿化带旁站着个人,身影再熟悉不过。
“你怎么来了?”
季宁走近,见何学新目光落在她身后那辆正在掉头的银灰色车子上,随口解释了句,“太晚了打不到车,严北承顺路送了一下。”
何学新视线收回,伸手去牵她,眉眼始终温和。
“等很久了吧?”季宁碰到他冰凉的手,掏出包里门卡给他,“以后再来直接进屋里等。”
可在这之后,何学新也一直没再有进屋等的机会,因为季宁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有时候一天坐高铁赶两个城市。
审计,通俗来讲,就是查账。
年审,就是查公司过去一年的账有没有问题,最后出一份报告,公布公司的财务状况、有无风险舞弊等。
因为规定上市公司年报披露截止日期为4月30日,所以在那之前都是审计忙季,事务所同事们基本也都是做完一个项目马不停蹄进入下一个项目,有的甚至两三个项目同时做,忙到窒息。
东格集团业务庞大,需要审计的内容繁杂琐碎,从十一月预年审开始,一直到来年四月末出报告,可以预见地,没有任何停歇时间。
期间何学新来找过季宁两次,地铁转公交折腾两个多小时,才从学校来到东格大门口。凛冽寒风中,塞到她手中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学校东门那家奶茶店里季宁常喝的凤梨椰奶。
季宁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感动又心疼:“太冷了,回去吧。”
何学新点头,转身要离开时,不知怎么忽然又顿了顿,伸手揽过她腰身,在她额头缓慢又深情地落下一吻。
季宁不解眨眼时,余光似乎瞥见一辆银灰色车子掠过。
她微顿了顿,但没太在意,伸手回抱了下自己男朋友。
已经连轴转一个礼拜,那一刻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自己什么时候能睡个饱觉。
又一个加班的夜晚,季宁埋在几乎堆满半个会议室的文件里,打了个呵欠。
正用订书机一份一份装订,人都订到麻木时,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惊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透着嘶哑:“宁宁,你有没有可能借到一百七十万?”
“……”
季宁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径直将电话挂断。
继续装订文件,指尖突然传来刺痛,她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抽开手。
指尖的尖锐疼痛感却久久没有消散。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接连几条微信进来。
【你周围认识的同学,有没有家里富裕的?你不是有个男朋友吗?能不能帮爸爸问问看。】
【爸爸也知道那么多钱你肯定也借不到,可爸爸现在被供应商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们把债务转给了要债公司,那帮人为了要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今天你奶奶看到门上的鸡血,人都差点吓晕过去。】
看到最后一条,季宁瞳仁猛地一缩。
会议室很大,是东格为审计人员专门预留的,三面落地玻璃,视野开阔,窗外却只有沉沉暮色。
连日来缺觉的副作用似乎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季宁脑仁钝钝生疼,但也无比清楚——一百七十万,她认识的同学中,能拿得出的只有一个。
看着手机里那个风景图头像,季宁指尖移到输入框,迟疑半响,发过去一条:【在吗?】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之后很久都没有动静。
季宁不确定以他们浅薄的同学关系,严北承会不会借钱给她,她垂着眉眼,目光落到上面她之前发过去的文献上。
严北承是在两个小时后回复的她。
顶楼总裁办,比她所在的楼层宽敞很多,也安静很多。
季宁从电梯出来后,有助理上前,礼貌地将她引入常务副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门被贴心代关后,偌大的办公室一时间只余签字笔划过纸页的声音。
季宁在门口站了会,暗暗调整呼吸几次,才缓步走上前。
严北承坐在办公桌后,落下最后一笔,抬眼看过来,目光慢慢扫过她的脸,面色平淡,没说话。
也没开口要她坐。
季宁抿了抿唇,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到办公桌。
“这个是《薪酬管理》课的报告,我多做了一份,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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