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万般不舍,絮絮叨叨地一会儿问季宁什么时候再回来,一会儿又叮咛她不要挑食夜里不要踢被子等等。
奶奶一向唠叨,季宁顾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听不到她老人家的碎碎念,便乖乖地一一应着,可老人家说着说着竟有了垂泪的迹象。
季宁顿时手足无措,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之前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严北承望过来,沉默片刻,适时地向奶奶讨教糯米藕的做法,奶奶切换心情,换了个人继续发挥絮絮叨叨的功力,末了还取了瓶自己做的桂花酿给严北承。
季宁看了眼严北承,垂下眸子,抿了抿唇。
像以往每次寒暑假开学时一样,奶奶准备了一大兜子东西非要季宁带着。
这次更甚,加上给严北承的那份,东西直接堆了大半后备箱。
“里面有煮羊蝎子的高汤,已经分装成一小袋一小袋,回去后记得放冰箱冷冻,煮馄饨面条的时候一次放一袋……”临行前,老人家站在车后,仍在叮咛嘱咐。
季庆波心里同样不舍,嘴上调侃:“闺女,你这是一分钟几百万的工作啊,比北承这总裁都忙。”
“……”
季宁没理他,只抱了抱奶奶安慰:“再过三个月我工作就到淡季了,到时候天天在家烦你。”
要上车时,季庆波忽然把季宁悄悄拉到一边,看了眼几步远处严北承,压低声音说:“宁宁,别拧巴着自己,一百七十万,爸爸来还。”
在季宁一路长大的过程中,季庆波做过太多无效的承诺,此刻听到这句,她已经懒得去分辨这句话的可信度。
雪后天晴,阳光将他鬓间新冒出来的白发映得分明。
季宁目光在上面停顿几秒,什么也没说,转身上车。
冬日白昼短,到S市季宁住处楼下时不过六点多,天色已经全暗下来。
季宁下车后,蹙眉盯着后备箱里奶奶那沉甸甸的爱心,打定主意——就算是累到原地去世,也绝不开口求严北承帮她送上楼。
因为站在严北承目前的角度,她对他是有想法的,这时候她提这么个请求无异于“要不要上去坐坐”。
季宁深吸一口气,手刚伸出去,旁边严北承塞给她一个里面装着奶奶织的围巾的袋子。
“去开门。”
老式居民楼斑驳的墙体隐匿在灰暗中,单元门打开,楼道狭窄逼仄,贴满小广告,隐约还有一股子潮霉味。
季宁默不作声跟在严北承后面,看他提着满手重物依旧不掩通身矜贵气度,与周遭格格不入。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再度侵袭上来。
可他又确确实实站在这里。
四楼左手边一户,一室一厅的小房间,一眼望到全局。
季宁进门后低头换拖鞋,却在给严北承找拖鞋时顿了顿。
家里当然有男士拖鞋,是刚搬来这里时和何学新一起逛超市时买的,和她的还是情侣款。
严北承的目光也往地板上那一灰一白两双拖鞋上扫过,大概只有一秒。
到季宁抬起头,捕捉到的已经是他无波无澜的眼神。
可即便是这样,季宁还是莫名不自在。
站在原地无措两秒,就见严北承脱了皮鞋,也没穿那双灰色棉拖,径直踩上地板往里走了。
“……”
那句“何学新没教过你怎么接吻”言犹在耳,所以季宁认为,严北承这个举动背后,表达的并不是对季宁前男友的介意,而是单纯对何学新,赤/裸/裸的,嫌弃。
房子久不住人,空气里满是滞闷感。
季宁垂了垂眼,走去开窗通风。
春节期间,这座城市空了大半,又因为烟花禁燃,整栋小区只零星几个窗子透出孤零零闪烁的彩灯。
将东西放下,严北承回头见季宁安静站在窗边,背影纤瘦单薄。
他稍稍沉默,道:“给我倒杯水。”
倒水就倒水,这使唤丫鬟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季宁回过神,心里片刻郁郁顿时转化为不满。
她走去开放式小厨房那边,给烧水壶灌水,忍不住往里面加点软刺:“需不需要我再给少爷煮碗面啊?”
“……”
严北承唇线轻扬,回敬的语调透着漫不经心:“你会煮面条?”
这句不知怎么就直直戳到了季宁的点,她腰板倏地挺直,“啪”的一声将接满水的壶盖盖上,不服气又认真地道:“当然!”
低头给水壶插上电,又忍不住补充:“我爸那个人,他说的话你不能全信你知道吧,他自己成天投机倒把,说别人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季宁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不怎么友好地又问了一遍:“所以你到底吃不吃面条?”
严北承大概已经习惯她的“无理”,也不在意。
“不了。”
他低眸看了眼腕间手表,直起身打算离开的架势。
水也不喝了?
季宁愣愣地目送,等到门口,见他又回过头,看向她这边。
玄关光线微弱,莫名衬得他眸色有些深。
空气安静了会。
严北承忽然出声喊她名字:“季宁。”
季宁不确定是不是在他眼中看出了不舍,她没让自己多想,随意地移开视线,应了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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