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曦的这番情形大家都看在眼中,有知道林如海留下遗嘱和安排的人,心中都暗暗地道,果然林贾两家内里早就有了很深的间隙,只是没有向外人道出罢了。
内院里,林黛玉在林如海同门的太太们陪伴下,很得体地招待着各位女宾,一言一行颇有法度。
王熙凤心中却是一沉。她自进林府以来,就一直在注意观察着,所见所闻实在是大出意料。林如海溘然长逝,林家的大小下人都各司其职,并无杂乱喧嚣,可见府中的主子调派得法,管理有方。她不由望了一眼正向各位太太们致意的林黛玉,仪态出众,语气简洁得体,态度不卑不亢,虽操劳了许久,但仍然身体挺拔,眼睛明亮,神光内敛。
王熙凤愣怔了片刻,说不出是什么感触。秦可卿死后,她被贾珍请求着,协理宁国府,为她操办了一场非常隆重奢华的丧事。那些日子,她令行禁止,指挥若定,宁国府的下人们都对她又敬又畏。那场丧事办得漂亮之极,从此,她的才干和威名远杨。眼前林府虽然井然有序,但论起排场来,还是和秦可卿的丧事不能相提并论的。
只是,那场丧事,宁国府动用了多少人手和财力!上下有几百名奴仆供自己使唤,银子花得如流水一样毫不吝惜,没有这些,自己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林家的下人,人数要比宁国府少了几倍,这场面也能安排得一点不乱,下人们的规矩看着都很不错,让人能深切感受到林家书香世族的底蕴不凡。
关键是,林黛玉才多大啊,就有这样的本事,实在是让人惊诧不已!自己一直被人称道精明能干,可在她这个年纪,万万还没有这般能耐。更何况,林黛玉识字读书,家学渊源,这一层就更比自己厉害了许多。刚才她在那群文官诰命中就觉着有些隐隐受排斥,而林黛玉却是能融入其中,被当做自己人。
王熙凤不禁忧心忡忡,所见的情况大出她所料。这样的林家姐弟,真的会听凭贾家人摆布么?老太太的打算还能实现吗?似乎,似乎,想拿着林家姐弟俩没法独立操办丧事当做由头来说事,也很难!真的没法厚着脸皮颠倒黑白吧,王熙凤也是王家贵女出身,要面子的。
想到这里,王熙凤看了一眼坐在端着架子坐在椅子的邢夫人,心中不屑地一哂。嗯,就是她了,这样的尴尬事可不得由她这个尴尬人来做么?
王熙凤凑上前,轻声地对着邢夫人就是一顿吹捧,说自己年轻,不好贸然开口的,大太太您是林妹妹长辈,身份尊贵,林妹妹想必不会驳了您的面子!再暗示老太太会论功行赏的。邢夫人见王熙凤对自己这般恭敬,着实难得,不禁得意得紧,再想着要从林家弄到的好处,更加心头火热。
清了清嗓子,邢夫人便开口关心起林黛玉来,那话间的意思就是:林家姐弟年幼没有经验,哪里能操办得好林如海的后事呢?林姑爷这一去,家中的奴才们未免会奴大欺主,做起耗来,不如让你琏二哥、琏二嫂来林家帮忙吧!你琏二嫂在你们上京之前就帮着东府操办了蓉儿媳妇的后事,着实妥帖,无人不夸的,也省得你们姐弟辛苦!
林黛玉挑眉看了看王熙凤,又瞟了一眼邢夫人,淡淡地道:“大舅母,我林家的事,如何能劳动琏二嫂子呢?她也有府上偌大一个家要管的呢,每日里事务不断,哪里能离得了她。若是因为替林家忙碌,而让老太太的日子受了委屈,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不等邢夫人开口,林黛玉又道:“如今是我父亲的后事,为人子女者,岂有怠慢躲懒,推诿与人的道理,那实在是不孝之极!只有亲自操办,好生送别父亲,才能尽我们姐弟的一片心意。”
“再说了,宁荣二府同属贾家一族,琏二嫂子为东府蓉儿媳妇料理后事,那是同族的情分,也是她对晚辈的怜悯之心。但林家和贾家虽是姻亲,毕竟也是两家人,若是让琏二嫂出面料理我父亲的后事,于理不合。”
“蓉儿媳妇那场丧事极尽壮丽,彰显了国公府的地位排场。只是我林家是书香门第,并不赞成太过奢华。我父亲在病重时,就嘱咐了我们姐弟,不想自己的后事张扬浪费,一切从简就好,才不负林家先祖的教导。因此,大舅母不必为我们担心,我们姐弟是应付得来的。”
“日后林家也只有我们姐弟二人,总要自己管家做主的,总不能长久依赖着亲戚吧。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从料理我父亲的丧事开始。想来父亲在天有灵,必会护佑我们姐弟,顺顺利利地完成的。”
林黛玉这席话可谓有理有据,听起来甚是感人。当下,林如海的同门好友曾御史的夫人就轻轻击掌称赞道:“林姑娘说得有道理,不愧是书香名门出身的姑娘,这席话风骨凛然,让人赞叹!”
旁边的夫人们也纷纷附和道:“我看林姑娘就很聪明能干,处变不惊。我自进林府,一路看来,处处都井然有序,下人们也很守规矩。听说林家一直都是林姑娘管家的,可见得平日里就把下人调理得很不错,才有今日这般表现。”
“是啊,贾大夫人怕是不明白咱们读书人家的规矩的,并不讲究那些奢华排场的,只要孝心虔诚,尽到心意就好!再说了林老爷早就留下话来,林姑娘父命不可违啊,这样就尽够了。”
“贾大夫人,你是一片好意,但看这情形,就不用为林姑娘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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