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见陈亦行挺直了脊背,雪花飘落在他单薄的衣衫上,然后他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不要了。
宫刑之后,陈亦行一直畏寒。
可那日,他故意落下棉氅,任白雪沾湿衣衫,落在脸颊上和发丝间隙。
彻骨寒冷,却恍若涅槃。
*
早朝的氛围很微妙。
四皇子李毅得胜归来,且李砚刚给他册封了瑞王,再不是从前那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了。加之近日太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愈发荒唐了。
朝臣心中各异,猜想着这朝局会否有些变化?
“毅儿在边关辛苦,朕深感欣慰。”李砚笑道,“先前你请旨求娶骠骑大将军之女,在边关匆忙将婚事办了,如今归朝,须得隆重补办呐!”
李毅颔首行礼,“多谢父皇美意,如今边关军需加倍,儿臣的婚事不宜铺张浪费。”
闻言,李砚赞许地点头,“毅儿说得有理。不过既已成婚,自然需有自己的府邸,朕已在宫外替你挑了一处好地方,如今府邸已建成,你便带着瑞王妃居住吧。”
李毅笑着谢恩,只是双眸微不可查地黯淡下去。
等到天色暗下来,陈亦行悄悄走进瑞王府......
“亦行!”李毅满脸兴奋地起身迎他,“快坐下说话。”
陈亦行笑道:“殿下如今倒是开朗不少,可是娶了妻的原因?”
因常驻边关,风吹日晒,李毅的脸庞早不似以前白皙,不过身板倒是健硕了不少。如今听见陈亦行的调侃,他那偏黑的肤色竟浮现一抹红,“掌印可别取笑我了罢?听闻掌印前些日子也娶亲了......”
这时,内侍端了热茶进屋,将茶盏放下后,便无声退了出去。
想到梵一,陈亦行不自觉展露笑意,他拿起茶盖,撇去浮沫,轻轻抿了抿。
“今日陛下的意思,殿下可清楚?”
李毅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他嗤笑,不管他建立了多少战功,他都不会看见他的才能。因为他的心愿只有一个——
当长长久久、永生永世的皇帝,不论是哪个儿子,都不能动摇他的帝位。
这至尊之位,便是他的命。
所以他刚一回来,他的父皇便急不可耐地为他建好府邸,防止他在宫中,给他造成威胁。
陈亦行也笑,他早知这位陛下前两年便已偷偷找了方士炼制长生不老药,可他不知的是,那丹药既不会使人长生,反倒是有不小的毒性,长久地服用,会加速死亡才是。
可李砚不知,他认为自己可以千年万年地做这皇帝。
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喀夷伊部落,如今可愿意出兵?若得殿下外祖父之力,起事便有八九成胜算。”
李毅蹙眉,叹息道:“外祖父素来胆小,而且他怎么都不信母妃是死于皇后之手。我没有证据,说服不了他。”
“如此。”陈亦行了然,“虽然时间久远,可若是要找,我想还是能寻得些蛛丝马迹的。”
“咕咕——”
陈亦行眸色微动,他走至窗边,将窗子打开,果然是熟悉的飞鸽......
他将纸条展开,脸色沉了下去。
“殿下,我有些要紧事要处理,今日便先告辞了。”
李毅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
在他印象中,掌印一直是淡然、任何事尽在掌握的姿态。
他点点头,送他出门。
*
东厂。
“查清楚了?”
顾之渊的脸色也暗得发沉,他咬咬牙,颤声回答:“是的,那婆子也找到了......”
话音未落,他便见他一向冷静地大哥快步往东厂暗牢走去!
他心中烦闷。
如今该如何是好?
......
陈亦行回到含光殿时,已是深夜。他感觉到自己全身透着寒意,从里至外。他脱了外袍,顿住朝寝殿走的脚步,转身朝盥室走去......
待将身体浸热后,换上寝衣,他才放心地走向寝殿。
他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冻到她。
轻轻掀开床幔,他轻身躺倒床榻上。可睡在里侧的人仿佛有感应般,直直往他怀里钻,嘴里还嘟囔着:“终于回来了......”
他搂紧她,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柔声问:“吵醒你了?”
怀里的人眼皮都睁不开,只低语:“你没回来......我睡得......不安稳......”
待她说完,陈亦行借着床幔缝隙透进来的丁点月色,看见她勾起唇角,身子紧紧贴着他,呼吸渐匀,沉沉睡熟。
他的双眸变得猩红,侧身将她搂得更紧——
她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是他仇人的女儿。
可那又怎么样?
即便她是阎罗王的女儿,他都不会放手!
第49章 得知 一一,我也会害怕的。
望着怀里的人恬静的睡颜, 陈亦行心中没由来的慌乱。
正启年腊月初二亥时,这是缘竹师父捡到她的时间。
这个时间,只比太子出生的时间早了一日......
加上东厂暗牢里的那个婆子所说, 这件事便逐渐清晰起来。
十八年前,皇后得孕, 极重权的她, 早早便有了打算。
若这一胎是皇子的话, 便是皆大欢喜;若是公主,那便换一个......
总之,她这一胎必须是皇子。
生产过后, 依照计划,她让人将公主交给宫外的婆子,再从婆子手中将刚出生没多久的男婴抱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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