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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把围观她的人散开,又请大夫来看。大夫说她失忆是因为头受到了撞击,但更严重的问题是她心血亏耗,精神虚弱,需要仔细调养,否则于寿数有碍,至于恢复失忆,则无良方可用,或许明天就恢复了,或许永远不会恢复。也许身子骨康健了,记忆就恢复了呢?
    荣时有些意外,他着实没想到看着开朗康健的林鱼会身体亏空。
    连着好几天,林鱼后脑都肿着一大块,白色绷带缠着又戴了一顶红色的纱帽,看上去楚楚可怜。她觉得自己像个红盖蘑菇,想动又动不得,只好被人采走。
    这迷茫无助的模样唤醒了男人的柔情,他每天都抽出时间陪她说话。大夫说,这样有助于病人恢复记忆。
    但这好像很为难他,林鱼能察觉到男人在很努力的找话题。这说明他要么不善辞令,要么是纯粹跟她没得聊。
    但荣时是皇朝惊才绝艳的探花,最年轻的户部大员,他不会不善言辞。
    所以他只是跟自己没话说。
    不过两人的相处并不尴尬。
    初次见面时,那种极具威慑力的审视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双漂亮的眼睛落在林鱼身上时,柔情款款,又彬彬有礼,他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力,让她不至于局促,也不会觉得被冒犯。
    “我们原是一对恩爱夫妻。”
    这个表演很能唬人,让他显得斯文儒雅安全无害。但林鱼没了记忆,只靠本能活着,她敏锐的察觉到这个男人的温润和平淡都是伪装,好似一把匕首,为了隐藏本体,给自己镀上了玉的辉光,营造出平易近人的假象。
    他温和谦逊,言行克制,从未有狎呢之举,但那关怀和温情都流于表面,林鱼着实感觉不到他有多热情。他每天来看她,关心她的身体和用药,如园丁每日来定时浇花。
    药很难喝,林鱼喝了十天不见有效,便支开丫鬟偷偷倒掉。
    可惜第一次做,就被荣时发现了。他太敏锐,林鱼觉得他应该进刑部而不是户部。
    他当即就命人重新端了一碗药来,让林鱼喝下去。
    林鱼当然不依。
    她也不与荣时僵持,僵持是两个人拉着皮筋较量,而林鱼根本不准备拉皮筋。
    她只是不理会。
    夕阳的光影从树梢移到了墙后,缸里鱼转了一百三十五圈,清凌凌的烛火折射在林鱼脸上,让那张脸上浮现出冷凝的光泽,无端端拒人千里。
    荣时察觉到林鱼在走神,无声的叹了口气。
    半个月前,上巳节,帝后恩泽,设宴款待官眷,游乐中,一条船只侧翻,女眷落水。
    但荣时并不担心林鱼,因为她会水,而且水性极好,太液湖那点波浪根本难不倒她。
    然而等他把近处的顾揽月送上岸,再回头却不见了林鱼的身影。
    一片混乱中,荣时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浑身冰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毫不犹豫的再次扎进了水里。
    幽碧的水面下,他看到了让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林鱼像一只鸟儿似的伸开手臂,浅荷色的裙摆像鱼尾似的散开,素淡的脸上,空茫而又寂灭,没有恐惧,也没有欲求,安详的仿佛入睡。
    一个水性绝佳的人,死在水里,仿佛一场安静又决绝的自毁。
    她要放弃自己,放弃这个世界,也放弃他。
    ……
    那无声无息又惊心动魄的死亡画面,刺激着他的神经,拷问着他的良心,让他这半个月寝食难安。
    荣时不擅长安慰,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他也不会低声下气的哄人。林鱼从未违背过他,以至于他现在面对不肯吃药的小妇人束手无策。
    “你的身体气血亏虚,需要滋补,不然容易生病。”
    他干巴巴的讲道理,尽可能温柔了神情,再次把药递过去。
    平心而论,这是林鱼失忆了也会觉得审美观受到冲击的男人,那面庞极为标致又有神韵,但眉眼之间多有留白,矜贵之余便显出疏冷又不可亵渎的气质。
    但——再美的脸也无法抵消药物酸苦。
    她把药碗甩开,恼道:“我说了不要吃了,你也不能强迫我。”
    瓷碗碎裂,药汤倾洒出来,烫红了男人的手。
    丫鬟闻声进来收拾,却怯怯的退回脚步。
    荣时的面容已然冷了下来,颦蹙的眉峰间露出为难的神色。
    失忆前的林鱼总是很温柔又很勤快,她明明出身乡野,从未接触过复杂的人事,却能把偌大国公府搭理的井井有条。明明没有接触过贵族士绅,却学会了所有规矩礼仪,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从容得体的贵妇。他记得刚认识的时候,她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但现在却成了诗酒花茶样样来得的才女。
    她的身上潜藏着庞大的能量,总是在跃进,在蜕变。荣时见到的她永远都乐观积极,温柔活泼,从不流泪,从不抱怨。
    失忆后,她才显露出焦灼和脆弱,她终日沉默着趋光而坐,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冷淡又不安的神情,尖尖的手指凑着腮帮,透漏出能量被耗空的疲弱。
    她再也不像以前一样迎接他,筹备饭菜,准备衣物。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荣时心性孤绝,并非贪恋温暖与柔情之人。他只是觉得棘手……面前任性的小女子如此陌生,以至于他完全不知如何应付。
    以前的林鱼实在过于乖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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