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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外面素来都很温和,那语言神情会让林鱼以为他是在客套……那个时候她的表情还很鲜活,微微翘着唇看着他,她嘴上从不否定他,但圆圆的眼睛,却透露了她的小心思。
    她还是会来,每次下雨都来。
    面前的雨线忽然断掉,一把雨伞遮到头顶,荣时下意识的抬头:“林……”
    荣时微微翘起的嘴角在一瞬间拉平,眼神比雨色淡漠。长青完全不知道自己触到了主人哪个点,高擎着伞,忐忑道:“车已经备好了,爷当心脚下。”
    雨下得并不很大,只是风斜,荣时下车后从国公府角门一路回到萱玉堂,下意识的站了一步才继续去往竹楼。
    他离开户部时已经换去了官袍,只穿天青色常衣,现在衣衫下摆鞋履都湿了个精透——以前落雨时,萱玉堂会有这么多积水吗?
    荣时眉头一皱,立即派人去疏理。
    这倒是他忽略了……说来也是,三年中林鱼事事亲为,细心周到,倒让他不由自主的怠惰许多。
    荣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三年,他用了三年才发现,所谓爱情不一定要会如珠宝般夺目显眼,它也可能如水,如雾,一点一滴的渗透,一笔一画的晕染,似乎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
    现在她忽然撒手,便叫他显出了往日没有的狼狈。
    荣时更换了衣物,下人立即送来姜汤,荣时不喝这个,还让人取酸梅汤过来。
    他像往常一样,叫来管家把今天的家事处理了,又拿了书本来看,但左右几行看不进去,眼前老是晃过草木葳蕤却朱门紧锁的萱玉堂。
    他的妻子,一走就是快一个月……
    自打他认识林鱼起这就是个聪明又省心的人,而现在这情形,竟然像在给他甩脸子。
    是在报复他吗?他以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忙上头了也会长达半个月一个月不与她照面。
    现在她也如法炮制。
    不期然,眼前又浮现当夜场景,林鱼的戏谑调侃如在眼前,荣时脸上作烧,心烦意乱。
    “爷,您又去哪儿,这天还下着呢”
    长青见他撂下书本,忙又擎了伞跟上去。
    荣炼正在屋里弹琴,看到荣时进来忙起身行礼。他有点疑惑,小叔叔若在往常遇到下雨,都宁愿在户部多呆一会儿,待雨停再回来——他不喜欢撑伞。
    似乎三婶失忆后,他就按时回家了,现在三婶不在家,他反而回来的愈发早了。
    也是,国公府上下百口人,每天大大小小许多事情,原本都是三婶处理的,现在需要三叔亲自管,自然得早去早回。
    荣时示意他继续,荣炼才刚学琴,人小胳膊短,琴也是小号的,对着琴谱磕磕绊绊弹完一首曲子,忐忑的看着荣时。荣时没有讲话,他便非常自觉的再来一遍。
    荣时在竹席子另一端,盘腿而坐,好似在认真听曲……其实陪小孩子学习是件很无趣的事情,因为无趣所以颇有难度。荣时已经习惯了一脸认真的走神,眼睛盯着荣炼的作业,脑子里已经写好了明日要提交的奏折。
    只是现在,听着小孩儿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琴声,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段乐曲,林鱼演奏的凤求凰。
    其实林鱼颇有音乐天赋,在翠屏山下,林鱼曾经在绿草红花里吹笛子,笛声嘹亮清远,只是旋律单调。
    后来到了国公府,她学了乐谱,开始练琴。荣时素来对音乐不太上心,直到某日听云阳公主说起,林鱼的琴技相当不错,她弹的凤求凰,连公主府的乐师都认可。
    他并不放在心上,但后来路经萱玉堂却不可避免的听到过几次,每次都弹得凤求凰。
    她只会弹凤求凰,倒像是单独为着这个曲子才学琴的。
    明晃晃的,热情又刻意的表白。
    荣时心口有些酸胀,一时间心里乱乱的。
    “小叔?”荣炼弹了一遍又一遍,手腕都有些酸了,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今日上学,师父夸我又聪明又勤快。”
    荣时轻轻嗤笑:“你也敢夸聪明勤奋,你比婶母差远了。”
    乡野出身,摇身变成贵妇的林鱼一直活跃在京城的风口浪尖,她初入京城时,人们议论着她的身世长相,揣测着她怎么傍上了国公府。
    可很快,舆论的风向便发生了变化。
    林鱼学习做菜,很快获得精湛厨艺,连她那嘴巴最刁的婆母都无话可说。她专门请人教女红,一手技艺突飞猛进,手绣心经进献国寺,连御用绣娘都甘拜下风。
    这寻常女子之事,姑且不论,她甚至还学了读书,写字,弹琴绘画,插花点茶……并且还能做到样样学有所成。
    她太聪明,聪明到让人觉得可怕,她又太努力,努力到让人觉得可敬。
    荣炼微微一愣,这么久了,还是小叔头次在他面前说起婶娘。以前都是小婶子张口你叔叔如何,闭口咱们三爷怎样。
    “叔叔,你是不是想婶婶了?”
    荣时一惊,自悔失言,他刚要反驳,荣炼却一脸向往的道:“我想婶娘了,我都一个月没吃到婶娘做的点心了。”
    荣时忽地站起身来,背负了双手,冷脸看着他,沉默片刻,开口训话:“五味令人口爽,五色令人目盲。狗彘之属才会追求从食物中获得满足感,而人作为万物灵长,要通过学习技能和文化,获得更高层次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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