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瞧着那一地的凌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方才在路上远远便听见了赵良娣等人的笑声,却不成想,是赵良娣来刁难她们主子了。
柳絮上前,帮着姜凝捡拾着地上的经书,“姑娘快起来,这些交由奴婢做便是。”
姜凝抬起头,瞧见柳絮面上遮着白纱,随口问了句,“为何遮着面?”
柳絮神色略有闪躲,忙避开了姜凝的视线,“不过是近来天气凉,奴婢脸上生了疹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姜凝已伸手扯开了那面纱,柳絮右脸上的红痕再也遮掩不住的出现在姜凝的眼前,那巴掌印瞧着便有些触目惊心,想必是用了十成的力气所致。
姜凝捏着纸笺的手不由一紧,声音有些发颤,“谁打的?”
柳絮一时心头有些懊恼,她原想等个把时辰回来后,脸上的痕迹也就消了,哪成想,此时却愈发红肿起来了,她当下便捂着脸,忙背过了身,“不过是她人生了几句争执,姑娘别担心,奴婢无碍。”
姜凝如今虽不得宠,可在东宫中却也无人和她有深仇大恨,而柳絮又一向与人和善,更不会主动去惹事,唯一的可能便是清溪殿。
“是赵良娣?”
柳絮身形一顿,起身便要冲出门去,“姑娘莫要再说了,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才会冲撞了贵人……”
姜凝将她拦了住,旋即便丢下了手里的东西,拉着柳絮在软塌上坐了下,开始为柳絮清洗着脸颊,“前些日子的白玉膏还有一些,白玉膏活血化瘀,按时敷药,几日便好。”
柳絮原想推拒,可姜凝却根本不给她机会,只得规矩的坐在一侧,开始道起了原委,“奴婢今日去领月俸,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在编排姑娘,奴婢气不过,便上前理论了几句,谁成想遇见了洛梅……”
姜凝将药膏在手中晕开,轻轻涂抹在了柳絮的脸颊上,“傻柳絮,那些人随他们说去便是,难不成你上前争论两句,那些人就能改变看法不成?”
柳絮心头还有些不服气,“奴婢就是看不惯……”
姜凝下手的力道当真是轻的不能再轻,心头忍不住一声叹息,此番又哪里是柳絮想避就能避的,她们若想欺负柳絮,随随便便的一件小事,都能是借口,柳絮又哪里能躲得开?
瞧着那红肿的脸颊,姜凝心头还有些不是滋味,屋内弥漫着浅浅的药草香,见差不多了,姜凝才起了身,收起了那白玉膏,她的眉目间依旧姝绝明艳,只是却多了几分散不去的清冷。
两人一同收拾好扶玉苑后,夜幕已然落下了。
看着窗外发沉的天色,柳絮心头不由涌上一丝烦躁,“都已经戌时了,若在往常饭食早已送了来,可如今那小太监却毫无踪影,奴婢这便去点膳局催催。”
姜凝眼眸微抬,劝阻的话正想说出口,可却见柳絮已然出了门。
赵良娣既存心为难,又哪里会容许让她吃饱穿暖,柳絮自然是无功而返,幸得晚上瑶玉前来,偷偷给她们二人送了些吃食,两人才不至于饿肚子。
烛火昏黄,映在姜凝的身上,显得她的身影愈发单薄,她的神色依旧温婉沉静,瞧上去仿佛丝毫没有被今日的事所影响,瑶玉见姜凝还在提笔习字,禁不住拿起一个薄饼,行至了书案旁,递了过去,“阿凝姐姐,多少吃一些吧!”
姜凝头也未抬,轻声道:“我不饿,你们吃就好。”
瑶玉低头正好瞧见了那拢在一起的废纸,上边的字迹有的清楚可见,有的已模糊的难以辨认甚至残缺不堪。辛辛苦苦的心血就这么被毁了,想必任谁也不会痛快,瑶玉本想就这么算了,可却忽的想到了白日里在内坊后院瞧见的一幕,一个小宫婢似是染了时疫,被丢在了后院给活活饿死了!
那小宫婢死后,瘦骨嶙峋,那胳膊细的简直和幼童的无异,委实可怖。
瑶玉当下禁不住又劝了句,“近来时疫频发,今日内坊便被抬走了一个宫婢,阿凝姐姐千万要保重身子,就算是为了自己,多少也该吃一些……”
姜凝眼睫一动,“时疫?”
瑶玉回想着白日里听到的传闻,“听闻今年永州一带因为干旱,收成不好,便传出了疫病,如今大批灾民往长安城中涌入,城北一带已经传了开。”瑶玉顿了顿,而后又道:“对了,听闻那个小宫婢便是在前些日子回家探了亲……”
瑶玉说罢,不免去打量了姜凝一番,见姜凝似在发怔,当下便又劝慰了句,“阿凝姐姐,殿下素来宠你,如今定是有了什么误会殿下才会与你生了罅隙,姐姐去和殿下服个软,事情总会过去的。”
谁料姜凝却未答反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莫要被他人瞧见。”
瑶玉见姜凝如何都劝不动,也只得离了开。
眨眼间便已到了亥时,柳絮陪侍在一侧有些昏昏欲睡,困的直点头。还是脑袋落了空,柳絮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脑袋,再向书案旁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墙上竟已挂了一幅男子的丹青。
身形修长,眉目清寂,一袭墨色长袍,可不正是当今太子萧钰。
那恰到好处的勾勒,一笔不多一笔不少,显然是刻在了心尖上,才会如此的活灵活现。
这幅男子的画像,正是姜凝在别院时,挂在房中的那幅。从前姑娘总是小心翼翼的收着,她还是一次意外撞见,才知道有这幅画像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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