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瞬,有个事实将她拍醒,方才在城墙上,他又杀了她一次。
男人锦袍广袖之中的双臂垂落在身侧,青丝披散着,手中无弓无剑,神色虽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然,却并无从前的戾气,给人以无害的错觉。
“你是谁?”男人立在远处,冷声询问,问完抿着唇,等着她的回答。
她是......
她真想就这么一头撞死在巨石墙面上!
腿都软了。双眸睁得大大地瞪着暴君。毫无作用,他还是朝着她靠近。
别、别过来!
许月圆心急如焚,猝不及防地往后跌去,下意识去掰窗框,然而石头雕刻成的窗框光滑得毫无作用。
暴君一个箭步踏来,捏住正从窗框滑落的纤细手腕。
许月圆被拉下了窗台,跌入熟悉而坚实的宽大胸膛之中。鼻尖与鼻尖几乎相触到了一起,暴君那双宝石般冰绿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在暴君扔开她之前,许月圆识趣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抽离,捏着蒙面纱巾跪伏于地。
“不会说话么?”依旧是淡漠的语气。
一别近半年,未料到萧无烬现在竟对一个如此狼狈的“奴隶”这么有耐心。
从前他惩戒人的雷霆手段,她可是见识过不少。
许月圆垂眸看着地面,摇了摇头。
锦袍长袖下的双手手掌捏紧,“一个不会说话的奴隶,还不如杀了的好。”
意识到暴君的杀意,许月圆慌忙仰头,故意压低了声音,“会。”
对上萧无烬那双绿宝石般的双眸,她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她来。
萧无烬别开眼,转身离开,“不想说就不必说,留在孤身边。”
竟然没有认出她?!
仔细想想,在暴君心中,她已被一箭射死在城墙之,自然不会料到是她。
萧无烬停住脚步,侧眸睨了她一眼,警告道,“歧月王宫四周全是孤的人,今夜开始,任何一个私逃出去的歧月人,都会被万箭穿心。”
所以除了留在他身边,她别无选择。
***
晚膳过后,外面的奴隶抬来了热泉。
不得不说歧月单于是个耽于享乐之人,玉石砌成的浴房华贵至极,周围摆放的造型各异的美人雕塑
可惜萧无烬是个严肃刻板之人,并不会仔细欣赏。
当许月圆步入云雾缭绕的浴房,他背对着她,端正坐在装满热泉的浴池之中。
“出去。”刻板冰冷的两个字。
她只是来送寝衣的,不想他手边已经放着一件了。
正预备离开,视线意外扫过萧无烬的肩背,肩胛的位置新增了一处伤疤吸引了她的注意。
虽然并不熟悉暴君的身体,但是她对哥哥的身躯了如指掌,毕竟曾在黑暗中抚过千百遍,即使是最浅的疤痕,她都清晰记得。
她垂眸望着这道新疤痕,原来那一箭她其实是射中了,虽然并未击中心脏要害之处。
等许月圆回过神来,她冰凉指尖已经触及了伤疤,迅速抽回手。只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小动作早已被暴君察觉。
水声哗啦,萧无烬骤然起身站在了她面前,眉眼含怒,以眼神谴责她逾矩的举动。
视线所及之处正是暴君那轮廓分明的宽阔胸膛,几道伤疤令古铜色的身躯平添了几分粗犷,水珠自胸膛挂落,滴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简直令人目瞪口呆!
许月圆张了张唇编不出任何借口,紧张地抬眸瞄了暴君一眼,正好对上那道视线。
他眸色幽深,微卷的鬓发也沾着水珠,如同遭遇了天大的冒犯一般,紧紧抿着唇。
她立即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你究竟意欲何为?”暴君咬牙切齿。
她......许月圆张了张唇,浑身上下就一双眼眸露在外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小路一般。
“我没有、我不想的、”她想解释,可又怕暴君认出她来,只能后退了几步,手掌下意识地去推眼前对她造成强烈压迫感的高大身形。
一瞬间暴君正大双眸,睚眦欲裂。
“啊——!”始作俑者先一步惊叫起来,收回手臂,掌心沾了热泉水珠,湿润一片。
她神魂出窍,手掌用力在裙侧摩挲,如同在擦拭急于摆脱的脏污一般。
“你!”
趁着暴君弄死她之前,许月圆跌跌撞撞逃出了浴室。
跑回寝殿,懊恼得直跺脚,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手!
指尖轻碾,还残留着哥哥的体温。那是暴君,不是哥哥!不不不,不能想了,身陷如此处境,竟然还会想这些?!
纱巾遮掩下的脸颊已经绯一片,随意捡来的劣质纱巾大约不透气,否则她怎会觉得这么燥热。
相较于长安城夜里的酒水画舫、瑶琴琵琶。歧月的夜间只有无止尽的空旷与寂静。
就如同此刻,她与暴君,一个坐在塌上擦拭着长剑,一个远远立在偌大宫殿的另外一头,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主上!”孔有力推门而入,打破了寝殿内那几乎凝固的寂静。
一同被带进来有四个年轻男女,将士们粗鲁的动作令他们狼狈至极。
穿着华贵,容颜姣好,其中一人少女甚至生着一头炫目的银色发丝,倔强地咬着唇,尽力忍耐眼泪,剩下的三个少年年纪更小,瑟瑟发抖地蜷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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