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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我迷惑不解时,我的袖子被她拉了一拉,她仰面朝天躺在蒲团上,示意我也躺下来。
    我乖乖地任她拉下,也躺在她身侧。
    魏婉儿轻声问说:“沈缨,你为什么要来宣微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只老老实实回答道:“陛下说我犯了错,不能留在紫宸殿,让我来宣微殿陪伴才人读书,也算是物尽其用。”
    “是真的吗?不是在诓我?”魏婉儿又问。
    我越发困惑了:“是啊,不过陛下后来改过一次主意,让我自己选是要留在紫宸殿还是来宣微殿,我自然是选了宣微殿,这儿自在些。”
    “而且我选了宣微殿,他还不太高兴。”我忍不住抱怨起来:“哪有这样朝令夕改的。”
    魏婉儿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她呛了气,连忙翻身坐起去查看,只见魏婉儿眼里蓄着厚厚的眼泪,脸上却挂着笑。
    她看着我,咯咯地笑道:“原来真是这样。”
    她拿袖子遮住眼睛道:“陛下今晚喝了好多酒,一整坛岭南云溪博罗,另一壶剑南的烧春,他醉了,庆福想搀他下去,他不愿意,非让我来,直至那时,我仍是欢喜的,我喜悦于他醉得人事不分时还依然记得我,那定是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可……可我还是太一厢情愿了,我把他扶到内室,除去外衫,他看着我,突然叫了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魏婉儿自嘲地笑起来:“他何时这样叫过我的名字?我原以为他心里有我,没想到不过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的影子罢了。”
    等等等会儿……这是,对着魏婉儿叫别的姑娘的名字?
    我听得傻了,下巴缓缓掉了下来。
    李斯焱这是人干的事吗?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喊另一个姑娘的名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得亏魏婉儿脾气好,受了委屈只知道哭,若换了我这种悍妇来,非把他头盖骨掀飞不可!
    我义愤填膺,气得脸都青了,摩拳擦掌道:“他有毛病吧?这也太侮辱人了!才人你别哭,不是你的错,是这个狗东西不干人事,不值得你伤心!”
    魏婉儿躺在地上直勾勾看着我,突然打断我道:“你怎么不问我他叫的是谁的名字呀?”
    我急了:“这是重点吗?你管他喜欢谁呢,李斯焱这明摆着不敬重你啊,把你的体面往哪儿放?”
    魏婉儿吸吸鼻子,偏头笑了笑:“你说得对,他确实不顾及我的体面,可却不是故意的,那时他他醉得不知人间何世,内殿里也没有旁人,除了我……你不好奇他叫的谁的名字吗?快来问问我呀。”
    我虽然不太感兴趣,但见她执意要说,只得问道:“他叫了谁的名字?”
    反正不可能是我,我丝毫没怀疑到自己身上,后宫里一干人等,哪个不比我讨喜,四个月下来,哪怕李斯焱从前对我有点喜爱,现在也应该没了。
    魏婉儿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
    怨恨,不甘,迷惘,难过,还有一点点奇怪的艳羡,好多种情绪交织在她眼里。
    两双相似的杏仁眼互相望着,一方坦然,一方复杂悱恻。
    “我不告诉你。”半晌后,魏婉儿得意地笑了。
    我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才人拿我寻开心呢?”
    “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个很坏的姑娘。”魏婉儿认真地宣告道:“全内苑第一坏。”
    她支起身子,从蒲团上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我道:“你是个好人,对我也像妹妹一样关照,可我今夜心情实在不大好,你还是先出去吧。”
    说罢坐到了床上,自己放下了帐子,一头扑在了被子里面。
    我不多话,乖巧地告退,穿过一重重的帷幔,慢慢地走了出去。
    柔软的布鞋踩在花砖上,我的心里忍不住地发堵,魏婉儿是多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好姑娘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呢?
    她的一生好像总是在被挑来挑去,被宗族挑出来,当一个漂亮乖巧的礼物被送进宫里面,后来又被李斯焱挑出来,当个小宠物一样逗弄一番,再扔在一旁。
    可能以后她再长大一点,会明白在权力的顶峰处,真情是非常奢侈的东西,她会做一个体面的后妃,与帝王相敬如冰,孤独又平静地走完她的一生,可现在的她只有十七岁,花一样的韶龄,对待每一份情感都认真投入,爱的人不爱自己,对她来说太过于残忍了。
    我以前问过我哥哥一个问题:人的心有多大?
    哥哥当时大惊失色,他以为我不想做史官了,要改行当仵作去。
    我说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一个人的心能装多少东西。
    当时我哥哥严肃地回答我:好问题,他最近在看南华经,其中有云:天地与我共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人心可大可小,小者只装得下针头线脑,大者装得下万物苍生,为史官者,自当心怀天下,怀中揽日月,胸中有山河。
    我醍醐灌顶,从此以后,一旦有人来找我倾诉感情问题,我就劝他们思索寰宇的奥秘,天地的苍茫。
    但被我这样开解了之后,他们反而哭得更加伤心了。
    我又去找哥哥,问他为什么这群孙子失了恋像是天塌了一样?明明爱情只是寰宇中的一点小事而已。
    哥哥想了想,给了我一个温情很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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