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关心他的痛苦,我只关心我自己。
我嗤笑一声问他道:“你说这是最后一次,那以后呢,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什么以后?”
“你会放我走吗?我记得你说过的,会让我离开。”
我原本觉得李斯焱最近的行为不大对劲,可串起了前因后果,他的吊诡行为纷纷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既然他把我扔去掖庭,又扔去宣微殿是为了防止自己越陷越深,那不如直接把我放出宫去,这就叫长痛不如短痛,割以永治……不对,应该是一劳永逸。
李斯焱的神情顿住了,没过多久,他冷冷地开口道:“既然那么迫不及待想滚蛋,那下月观完封后礼就滚吧。”
我几乎是立刻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尖叫起来,一种无可名状的狂喜充斥了我的四肢百骸,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下个月我就可以出宫了?
想起了两年未见的婶子,小川,还有孟哥哥,我的泪水差点没绷住,心酸得要命,这就是苦尽甘来的喜悦吗?太史公当年看到狱外第一丝烈阳时,和现在的我也是同样的感受吗?
李斯焱并不想共享我的喜悦,他眼尾赤红,孤零零如一只野狗,只是最后看了我一眼,旋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影克制而决绝。
第二十九章-宣威殿日常
李斯焱没和我道别,一方面是他没礼貌,一方面可能是他真的再也不想见我了。
我确认他已走远,跑到太液池边上泼了自己一脸凉水,仰起头,对着月亮奋力地眨眼。
……眨眼……再眨……眼前终于只剩下一个月亮了。
“随身带解酒丸是个好习惯……”我嘟囔道:“嘿嘿,想不到吧狗皇帝。”
李斯焱今天受了刺激,没来得及犯多疑的毛病,如果是正常状态的他的话,一定会发现我这个醉鬼不大对劲,不仅眼神清明,而且思维有条理到了诡异的程度。
——原因无他,我趁他不注意,悄悄嗑了三枚夏富贵赞助的解酒小药丸。
夏富贵此人酒量奇烂,但又很爱面子,不愿让其他管事们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的小秘密,于是乎,他特地向太医请教了有无让人千杯不醉的小秘方。
太医先是建议他老老实实去做个带机括的酒壶得了,后来被夏富贵纠缠得实在受不了,给了他解酒丸的秘方。
多亏了富贵儿,我暗戳戳心想:要不然糊里糊涂忘记了李斯焱低声下气的模样,这该多遗憾啊。
我哼着歌儿,抱着一打漂亮的春花,蹦蹦跳跳往宣微殿走。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碰到,我觉得奇怪,转念一想也正常:李斯焱那么要面子,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发现他偷偷摸摸来见我。
回到宣微殿的时候,我看到魏婉儿正站在殿门前,焦急地比划着双手,远山眉皱成了小山峰。
“……她出去好长时间了,说是要去折花……可一直没回来。”
庆福拦在她门前,摇头道:“不成,今夜陛下难得有雅兴游湖,命谁人都不准打扰,沈缨她既然醉了酒,那八成是被侍卫给拦下了,瑞音倒是不知去了何处,才人等天亮了再去尚宫局提她俩也不迟。”
“可是……”魏婉儿发了急,脸都涨红了。
“缨子姐回来了!才人你看,她在那儿!”小蝶突然叫了起来,一手直指着我。
庆福迅速回头,老浊的眼睛射出一道精光。
我被他盯得浑身汗毛直竖,这眼神像是要把我扔进太液池灭口一样。
为了保命,我立刻放软了身体,装作醉成智障的样子,晃晃悠悠抬起手,指着庆福道:“咦这不是庆福爷爷吗,你什么时候有两个兄弟了?”
庆福没上当,又把我从上到下扫射了一遍,抓着拂尘,一言不发。
我一咬牙一狠心,脚下用力,重重地把自己摔在了地上,嗷地叫了一声,手里的花撒了一地。
魏婉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拉着小蝶道:“你去把她扶进来!”
小蝶也吓了够呛,跑过来焦急道:“缨子姐你怎么了?还能站起来吗?”
我拿余光扫了眼庆福,哼哼唧唧就地躺下,躺成一个大字型。
沉得小蝶都抬不动:“缨子姐喝醉了,沉得很,我再去找两个人一起抬她。”
“不用了,我帮你。”身后传来一道憔悴的女声。
“瑞音?你去哪儿了?”魏婉儿讶异地问道。
我看不到瑞音的脸色,只听到她疲惫地答道:“回才人的话,奴去了蓬莱殿,给奴的同乡送了些吃食,刚巧回来了。”
她和小蝶一同把我拉进了殿,我见庆福脸色和缓了许多,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来。
“看样子沈缨醉得厉害,今夜便别再折腾这些花啊草啊的了。”庆福淡淡道:“老夫在宫里多年,就没见过像她这么能折腾的,往后还要辛苦才人多加约束,别让她随随便便出去撒野。”
平白被大总管给训了一顿,魏婉儿悻悻地低下头道:“给杨总管添麻烦了,是本宫的不是。”
庆福和她又客气了几句,装模作样在门口守了一会儿,一炷香的功夫后,麻利地领着人走了。
我确认了庆福真的走了,从地上来了个标准仰卧起坐,擦着汗道:“妈呀吓死我了,庆福爷爷这眼睛是真的吓人。”
小蝶端来了解酒汤:“给才人熬的还剩一点,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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