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月应声而来,猝不及防看到了惨死的肥鼠,眼皮子猛地跳了一记。
肇事大咪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和耗子一起被愤怒的惠月扫地出门,再关进小黑屋接受蝉儿的严肃教育。
李斯焱柔声细语安慰道:“别怕,已经没了。”
我惊魂未定,勉强探出了头。
李斯焱见我如此害怕耗子,高涨的表现欲终于有了宣泄之处,大张旗鼓地号召新年灭鼠运动,还夹带私货地奖励了从禁闭室出来的大咪三条鱼干。
大咪懵了,我也懵了,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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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焱不给我深想的机会,用完早膳就把我提溜去了戏园子,看新排的贺岁戏,说是好看得很,有惊喜。
我当然没看出哪儿好来,全程昏昏欲睡,直到戏演得过半时,台上忽地上来了个珠环翠绕的艳女,怀抱一支琵琶,引亢婉转作歌。
好听。
我一下就被震得清醒了,揉了揉眼定睛一瞧——咦,这不是早已嫁人的谢修娘吗?
教坊司的主管陪着笑道:“上回娘子提了一句,陛下一直放在心上,这回修娘恰好回帝都守岁,便叫她来给娘子唱上一曲。”
我哭笑不得:“人家都另谋出路了,还叫人家来唱歌,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李斯焱淡淡道:“你老爱瞎同情旁人,喜欢听就让她唱,你爱听她唱歌是她的运道,算不得欺负了她。”
台上的谢修娘垂头不语,敛袖抱着琵琶,美丽的凤眼中闪过屈辱的光。
除夕之夜被强唤入宫,仅仅是为了给一个面貌普通,不解风情的丫头片子弹曲儿,憋屈。
若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加憋屈,那一定是——皇帝连正眼都没给自己一个,光顾着伺候这位小姑奶奶了。
谢修娘不甘地咬住下唇。
……论样貌才情,她谢修娘样样拔尖,在这儿风光地听着曲儿的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我也留意到美人目光不善,在心里不住叹气,我也是被逼的呀!我巴不得你把皇帝勾走,我好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一场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就这样告一段落了,看完了这出戏后,到了宫里面跳傩舞驱邪佞的时辰。
因年前刚遭了灾,本次除夕傩舞规模极其宏大,教坊使、殿前侍卫、诸宫内侍倾巢而出,千把人扮作诸天神佛,浩浩荡荡地四处舞动,队伍后面跟着一串年轻宫女,携带了清水与柳枝,扮作仙女播露。
小金莲和小金柳就在其中,她们是双胞胎,看着讨喜,被选中站头排,乍一见我,兴高采烈地对我挥动柳枝,我见势不对,赶紧往李斯焱身后一躲,于是小金莲和小金柳的一壶甘露全泼在了李斯焱胸前,形成两滩深色水痕。
位置十分可疑,十分引人遐想。
两人吓坏了,李斯焱却一点不恼,还乐乐呵呵地给她们赏了银子布头,令她们俩来年好好伺候我。
俩小丫头这才放心走了,将她们的甘露洒向内苑每个角落。
叮叮咣咣的锣声中,我捂着耳朵对李斯焱道:“这舞真的管用吗?管用怎么没把你给驱出去?”
他听出了我拐弯抹角骂他邪佞,笑得更加灿烂:“是啊怎么不管用呢,要再加大力度才行。”
*
难得休假,李斯焱将我这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看完了傩舞后,还带我把各种除夕习俗挨个体验了一遍,什么走百病,什么吃花椒酒……最离谱的是,丫还带我把宫中祭坛里所有神佛都给拜了一圈儿,我问他你不是不信神鬼之说的吗?他给我来了句:来都来了。
他兴致高昂,我疲于奔命,晚上他去和温白璧一起应付除夕夜宴,我终于逮到了休息的间隙,整个人累瘫在紫宸殿里。
“这人的身子怕不是女娲亲自给捏的吧。”我大为震撼:“他怎么就不知道累的呢?”
过年,紫宸殿上下心情都极好,心情一好就口无遮拦,蝉儿脱口而出:“陛下身子骨硬朗,娘子才能得到妙处啊。”
我没懂:“什么?”
惠月狠狠瞪了蝉儿一眼:“不许妄言!”
蝉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惠月姐姐不让我说了。”
我道:“你还是别说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罢倒头就睡。
睡了没多久,被再次摇醒,狗皇帝赴宴归来,穿着一身骚里骚气的紫衣,叫我去城墙上看长安一百零八坊的烟火。
我大为光火:“要看你自己去!我想睡觉!”
李斯焱在此事上没有商量余地,一手把我从被褥中拎了出来:“元日是必要守岁的,你等明日再睡。”
“外面天寒地冻的……”我恋恋不舍地盯着炭炉。
李斯焱利落道:“惠月,拿手炉和貂裘来。”
惠月迅速地收拾好了出门的全副武装,正要帮我穿上时,李斯焱很自然地接过了她准备的物什,亲自给我系上厚厚的狐狸毛围脖和貂皮小披风,还顺手打了个蝴蝶结。
我人矮,被他裹得像个圆咕隆咚的白团子,李斯焱将手炉塞到我手中,对我道:“这下能走了吧。”
其实用走这个字不太确切,因为我是被宫人们一路抬去城墙根下的,唯一自己走的一段路是上城楼的梯子,李斯焱腿长,一步能迈老远,我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心想内苑没事修那么高的城墙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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