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天三次的按摩服务,让我孕期基本没受什么罪。
要知道他可是个日理万机的皇帝,这是牺牲了所有个人休息时间,才能做到一日三次前来点卯。
婶子见状,万分震惊,问我道:“他以前对你这么好吗?还是知道你有孩子了才如此?”
我仔细想了想道:“……以前也是这样的,但我们俩的需求从来没有匹配上过,我只想离开内苑,他却除了让我离开之外,什么都愿意做。”
婶子无情点评道:“这什么狗屁孽缘,司命仙君给你们俩写命格的时候手滑了吧。”
“谁说不是呢……”
李斯焱试图用花钱把我哄回来,不过后来,他隐隐发现我的物欲极淡,花钱的效果约等于没有,往常还对字字画画的感兴趣,可自从被他逮了回来,连读书写字的心情都失掉了。
这令他很不安。
不安之下,他干了许多他觉得会让我开心一点的事,比如按着礼官的脑袋,把我阿爹的牌位请入了太庙。
入太庙,享受皇裔百年供奉,这是一国臣子最高的荣耀了,若非三公九卿,连太庙的门槛都摸不着,我父亲死时不过一个小小的史馆编撰,竟被他以忠义为由,硬塞了进去。
不难想象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做成此事。
也亏得我家没剩几个活人了,不然就冲李斯焱这个谄媚程度,我看不出两年,沈家就能从一个寒酸的清流小门庭,摇身一变为国朝第一大外戚世家。
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丝毫不在乎,最令我黯然的,却是他迟来了许多年的道歉。
我们间故事的开端如此不堪,他滥杀无辜,我对其恨之入骨,一路将错就错走到今日,在一同迈入生门之前,他终于对我低下了他傲慢的头颅。
芙蓉暖帐中,他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都是他的错,他以前做过许多不可挽回的事,也伤害过我,他很早以前就开始后悔了,但他不愿告诉我,不愿意舍掉这点可怜的自尊心,只敢以最惨烈的方式,把我绑在他身边。
他还说,他从不敢回头去看自己做过的事,因为每多看一点,就更加绝望:他这种心狠手辣,卑鄙不堪的混蛋,不可能也不配得到我的心。
我能说什么呢?连骂他的心情都没有,只有深重的怅然若失之感。
毕竟我不是神佛,不负责接受他的忏悔,也不打算饶恕于他。
他其实也明白,我不可能宽恕他。
李斯焱此人,外表看起来狂,其实内心中极有逼数。
因为极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没有问过我“你爱过我吗?”“你为什么不爱我?”“你要怎样才能爱我?”之类的降智问题,爱是什么,他弄不明白,也不奢求,既然得不到,索性不要去期待这一切,只用权势把我留在身边就好。
如此省去了许多纠结,也造成了许多伤害。
可如今覆水难收,我已经不愿意再计较了。
“缨缨?“他轻声唤我。
我眼睫微微一动。
锦被之下,他揉搓着我孕中浮肿的小腿,声音飘渺,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你知道吗?朕从前告诉你的这些关于朕母亲的事,其实都是骗你的。”
他淡淡勾唇一笑:“她确实生下了朕不假,可她对朕,没有寻常母亲的温情,只有厌恶与惧怕。”
“先皇后临终前,让朕的母亲带朕避去掖庭,失去了靠山,她惶惶不可终日,所以皇后一死,便毫不犹豫地将朕扔去了倒夜香的差事上,从此未再过问过朕如何,大约也是希望朕能无声无息死在里头吧。”
原来如此。
……因为做过被抛弃的小孩,所以才那么怕再次被扔掉吗?
我能猜到他为什么要骗我,那时我家庭美满,和乐融融,集家人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却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撒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大概是为了在我面前显得不那么可怜。
可时过境迁,当时他那些小小的意气,如今在我面起前,也都已经散去了。
我睁开眼道:“陛下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是在怨她?”
“朕没有怨过她,朕明白她的苦楚,”李斯焱道:“是朕这个儿子给她带来了诸多不幸,她又怎么会疼爱一个灾星呢?”
“朕只是觉得难过,她本可以安安顺顺在掖庭中老去,但却因生了个血脉贵重的儿子,被迫饮了一杯鸠酒,终结此生。”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安慰显得言不由衷,落井下石又显得刻薄,想了很久,只能说一句:“节哀。”
他默默看了我许久,方轻声道:“朕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宣政殿上,你骂朕,顺口骂了朕的母亲,朕当时觉得愤怒,但后来却又有些感慨,如果她像你这样泼辣厉害,或许许多事情便不会发生。”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的母亲像我一样泼辣,她当然不会任先帝施为,这世上也不会有李斯焱这个人。
没有他,我们家也不会遭受这等灭顶之灾。
他明白他的出生是个错误,所以才格外自卑,给生母择墓地,烧纸钱,倔强地证明自己不只是她人生中的污点,可又有什么用呢?人死如灯灭,他再怎么表演,他母亲也都看不到了。
可笑他竟然还想让我重蹈他母亲的覆辙,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奇怪,也不是不反思,但就是会一代又一代重复先辈的不幸,宛如宿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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