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儿的快乐尽可让给他,但教女儿,还是要我亲自来。
李斯焱终究料对了一件事,我既然生出了禾曦,就不可能完完全全把她扔给她爹。
我们沈家对后代教育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追求,这是保持我们家世代清流,长盛不衰的源头,也是让我无法狠心抛弃女儿的理由。
孩子爹混账,可我的女儿却是无辜的。
*
隆冬腊月,禾曦抓周前的几天,李斯焱亲自跑来洛阳接我,他踏着新雪进门时,我正坐在洛阳史馆的庭院里和同事下棋。
这个同事比我小两岁,今年刚来史馆当差,同事关系还没混熟,所以没人告诉他我的身份,他只当我是个普通的编撰。
史馆众人大多闷骚无情,一个个工作起来就跟写字机器似的,他四处搭讪却屡屡碰壁,最后整个史馆上下只有我乐意搭理他,所以……我们两人顺理成章地成了围棋艺术小伙伴。
庭前梅花上的雪啪嗒掉落,我正巧下错了一步,打算悔棋,对方一把按住我躁动的爪子:“不行哈,愿赌服输,拿钱来!”
“拿就拿!”
我悻悻掏出五枚铜板扔给他,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我的手。
只不过,当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袖子时,我明显地感受到后背一凉,好像有一道幽怨的目光盯住了自己一样。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我持棋的手微微一怔。
文吏问我:“怎么了姐?输了不开心?”
我摇头:“你最好赶紧走,要不然有人要来揍你了。”
文吏茫然:“你说什么?”
我把他推回史馆的正屋去:“倒霉孩子废话怎么这么多,赶紧给我回去。”
赶走了他后,我四下逡巡一番,淡淡道:“你出来吧。”
黑影一闪,李斯焱从墙头一跃而下,拘谨地站到我面前,嘴唇紧抿。
我见他这副小媳妇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做什么,堂堂一国之君,正门不走,只知道趴墙头,怎么?又想犯病了?想把我的棋搭子给整治一顿?”
李斯焱原本见我轻易让旁人触碰,浑身都散发出了怨念,陡然被我劈头盖脸一阵发落,他瞬间蔫了下去。
他哪敢动我的同事?一个办得不利索,被我给知道了,我少不得给他甩个一年半载的脸子,他亏大了。
于是,试探着来拉我的手,他讨好道:“谁说朕想动他了?朕是瞧着他机灵,想给他点赏赐呢。”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呸,老娘信了你的邪!
就刚刚那个悄悄憋着坏的眼神,我别提多熟悉了。
我们二人谈话间,那被我推回史馆的文吏又莫名其妙折返了回来,见我身边居然站了个男人,那文吏发出“噫”的声音,挠了挠头道:“姐,这是你……夫君?你成婚了?”
未及李斯焱开口,我冷漠抢答:“我不是他夫人,我是他恩公。”
“哦哦,恩公。”文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姐你成亲了呢,吓了我一跳,哈哈哈哈哈。”
瞬间的尴尬后,文吏露出真诚的笑容,狂拍我的肩膀。
李斯焱的脸瞬间阴沉了一度。
这傻狗浑然不觉,开开心心道:“我原本还想介绍几个亲戚家的才俊给你,看到你身边站了个男人,差点以为不成了,哈哈哈哈哈哈。”
李斯焱的脸又生生黑了一度。
我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他气得胸膛起伏,后槽牙紧咬,可碍于我护犊子的架势,愣是没敢发作。
眼瞅着他已经气到快绷不住了,我抓紧时间把那文吏打发走:“你可赶紧逃命吧!我成过亲,只是现在和离了。”
好一个和离,李斯焱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唇上血色尽褪。
他没想到,我宁可要一个离婚妇女的名声,也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他的妻子。
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也转身离去了,只留他一人,彷徨无助地立在深深的雪里。
*
我听虎跃儿说,皇帝又一次被我冷漠的态度狠狠伤了心,可他又不敢对我发作,只能一个人躲到紫宸殿里去喝闷酒,一坛接着一坛地喝,喝得眼中遍布血丝,烂醉如泥,情到深处,抱着枕头嗷嗷哭。
抱着枕头哭?这情节还挺熟悉的。
我眯了眯眼:“是他让你来这么跟我说的吧?抄了哪个话本里的段子?”
虎跃儿没料到我的脑子今天竟这么好使,登时慌了,结结巴巴道:“没有啊,我句句属实,陛下他……的确喝得多了些,这才……”
我懒洋洋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喝酒的样子,他喝上头了没别的反应,就只会阴着脸坐着,偶尔叫一叫我的名字。”
虎跃儿张大了嘴,没想到我如此门儿清。
我揉揉虎跃儿的脑袋道:“你去回禀他吧,我是回来看女儿的,不是来瞧他表演的,指望我会看在女儿面上心疼他一二?他做梦。”
虎跃儿有没有原话转达,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李斯焱未再试图向我卖惨,大概是察觉到了我软硬不吃,视他为洪水猛兽的态度,死心了。
实不相瞒,得知他可算安分了后,我竟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半年不见,禾曦像一截小笋一样蹭蹭疯长,小脸蛋也逐渐舒展开来,我盯着看了半天,捏着鼻子接受了她还是更像她爹的事实,仰天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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