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激狂的喜悦几欲冲破胸腔,身体岿然不动如山,掩在袖口的手指剧烈颤抖,不是因怒或恐而抖,而是极致的狂喜、幸福来得太快几乎让他的手指失去大脑的控制,无法自制。
就连苏家得以沉冤昭雪,他也从未有过如此惊涛骇浪般的情绪起伏。
大喜之下,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
多年历练,苏晋已达到不以物喜、不以自己悲的境界,凡事都能不动声色,可现在他只想、只想放肆地拥抱眼前人。
然,想法并未付诸于行动。
长期克制隐忍自己的情绪,这种能力早已被他练就的炉火纯青,侵入身体的每一寸血肉,翻涌喧嚣的热血终是只隐匿于皮肉之下,没有浮诸于表面。
赵明檀面露疑惑,苏晋怎么还是没反应。
他应该听清楚了,难道他是因为身体上的隐疾不太敢相信……她究竟想嫁的是苏晋这个人,还是身为首辅的苏晋?
赵明檀垂了垂头,手指绞着衣摆,细弱蚊音:“那个,即使你有疾,我……我也不会介意。”
说的这般明白,苏晋总该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以及嫁他的决心了吧。
苏晋:……
他是不是有疾,他最清楚。
心中的狂喜稍许平复,苏晋面无表情,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十月初八,大吉,宜下聘。”这是苏晋选定下聘的良辰吉日,一不想委屈明檀,二可趁此之前同明檀联络感情。
其他的人和事阻他,他都有办法解决,唯一不能解决的是明檀的抵触或不愿。
如果明檀的本心一直向着她那位表哥,他做不到无视她的痛苦而强娶。
他不希望他们的婚姻开始于陌生或怨怼。
而现在,他知道了明檀的心意,他便无所畏惧。
十月初八?
赵明檀愣了愣,原来苏晋早就定好了日子。
她微微仰头,望着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鬼使神差地伸手勾住了苏晋的手指。
苏晋陡然僵硬,瞳孔微微放大。
她主动牵他手?
细如葱根的手指软绵绵的,如轻柔的羽毛拂过他的肌肤,带起一阵酥麻。
他要不要回握住她?
就在苏晋天人交战、终于说服自己牵起心上人的小手时,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已然离去。
掌心依旧残留着一片温香软糯,苏晋又后悔又懊恼。
男儿行事当果断利落,何至于如此优柔寡断。
赵明檀自是不知苏晋心中所思所想,只是觉得下聘的日期委实太过延后,可先下聘将亲事议定,过门之事倒可延后。
为免夜长梦多,赵明檀思虑再三,豁然抬头看着苏晋,一脸认真道:“苏晋,只要是你,每天都是吉日!大可不必拘泥于十月初八这一日,你公务繁重,万一那天被什么事耽搁了呢,难道还要重寻吉日?明檀所求不多,只要成亲那天是大吉大利之日,即可!”
这是有多恨嫁啊。
说完,赵明檀羞涩地低下了头,双手捂了捂发热的脸颊。
她发誓,今日所言,绝对是她两辈子最大胆最不知羞的话!
苏晋略微诧异,随即颔首:“嗯。”
虽只得一字回复,但苏晋是重诺之人,只要他应承下来,便不会更改。
赵明檀吁了一口气,提起裙踞,踩着马镫,登上马车。
苏晋看着那抹翩跹的身影,抬腿走到车旁,伸出手,低声道:“明檀,可喜欢木雕?”
赵明檀愣愣地盯着伸至车窗、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静静躺着一只木雕小人,栩栩如生。
是她的模样。
“这是你雕的?”赵明檀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
苏晋抿了抿唇角:“嗯。”Ding ding
“哇,厉害!没想到大人的手如此巧,胜过世间能工巧匠。”赵明檀拿着木雕小人,笑眯眯地不吝夸赞。
苏晋绯丽唇瓣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你喜欢,便好。”
一顿,又道:“明日,登门。”
“明日?”赵明檀希望将亲事快些落定,可也没想到这般快,何况……
“可是,明日我要参加皇后娘娘设的簪花宴。”是继后下的帖子,赵明檀虽不想参加这些宫宴,却不得不去,不能拂了继后的面子。
苏晋眉锋微动:“我知道,下午登门亦可。”
赵明檀想了想,道:“好。”簪花宴设在上午,她下午应该可以离宫。
苏晋薄唇翕动,似有话想问,但唇角抿了抿,又将腹中的疑惑尽数吞回。
他怕打破这一刻的美好,也怕错过这一次的机会。
正常情况下,就算男女两情相悦,婚事也不会这般急迫。何况,明檀年初刚及笄,不必如此急嫁。
赵明檀眼珠微转,抬手取下自己的发簪,递给苏晋:“来而不往非君子也。”
“这支比染血的精致,贵重,也更得明檀喜欢。”
赵明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吩咐香柳驾车离开。
苏晋低头盯着发簪,勾唇一笑。
那一笑,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潋滟风华,勾人心魄。
只可惜赵明檀没有看见。
倒是王继看傻了。
主子竟然笑了,天哪,破天荒头一遭。谁不知道当朝首辅风姿卓绝,却是不言苟笑,鲜少有人看到主子的笑脸,就连自己近身伺候了好几年,也从未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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