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快速写了几字,哼哼道:“写完了。”
她搁下笔,撅着嘴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方才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收起来。
“我们走了快八天,还有多久到褚州?”
明檀理了理裙摆,扭身坐到苏晋身边,抬手撩起车帘,一边欣赏沿途美景,一边问道。
苏晋往窗外看了一眼,说:“大概三四天。”
明檀揉揉鼻子,嗯了声。
对于大姑姐的碰面,她期待之下,又有些忐忑。
苏晋好似感知了她的不安,随意说道:“长姐是个温柔好相处的人,姐夫亦是谦谦君子,待人接物和煦如春风,他们见到你定会喜欢。”
明檀回眸一笑:“是吗?”
苏晋颔首。
其实,从褚州来信中,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以及字里行间的柔和之意,明檀便知道苏苑是个极温柔的姑娘。只是第一次见面,难免会有点小紧张,禁不住想东想西。
因为,从陈湘儿几次提及苏苑时,她便明显地感觉到家中气氛压抑。
对于苏苑的过往,明檀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苏苑曾嫁过人,所嫁非良人,第一段婚姻的不幸让苏晋和苏母都讳莫如深,怕是极其糟糕的,是她不能想象的糟糕。
索性第二任夫君是个不错的人,听说门第不高,是个私塾先生,但对苏苑却是极好,平日里嘘寒问暖,添衣加被,夏怕热到,冬怕冷到,可谓事无巨细、无微不至。
遇到过糟糕透顶的人,经历过糟糕透顶的婚姻,又遇到难能可贵的人,遇到难能可贵的好婚姻,是多么难得,明檀深有体会。
只是到了褚州李家,与她期待的见面不甚相同。
还没说上话,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苏苑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浅色织锦衣裙,眉眼柔和,周身气质是那种经过岁月沉淀的静雅娴美。只是再宽阔的衣衫都遮不住高高耸起的腹部,又高又大,瞧着尤为吓人。
明檀生怕她的肚皮被撑破。
“你就是明檀吧?”苏苑温温柔柔地看向明檀,轻柔的声音如春风拂过。
明檀刚要开口,就见苏苑突然神情痛苦地捂住腹部,低叫了声:“啊!”
苏苑的丈夫李朗顿时一慌,手足无措地抱住苏苑:“苑苑,怎么了?”
苏母毕竟是过来人,一眼瞥见苏苑裙衫的水渍:“这是要生了!快,叫稳婆,送产房!”
苏苑身子受过重创,怀胎艰险,而妇人生产又是半脚踏进鬼门关的事,苏母看似镇定,实则内心根本没谱。
索性李家早就将稳婆请到家里,产房也已备好,李朗抱起苏苑直往屋里去,脚步生风:“快把稳婆叫过来。”
产房外,众人焦急地等待,李朗更是坐立难安,搓着手来回不停走动,时不时朝屋里张望几眼。
苏母一个劲儿地拜佛祈祷,愿佛祖保佑苏苑生产顺利。苏晋安稳地坐在椅上,神色如常,可搭在椅背的手用力攥紧,直攥得骨节泛白。
听着屋内不断传出的惨叫,明檀手中的帕子亦是不自觉攥得更紧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生孩子的场景,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喊叫,听得她惴惴难安。
生孩子竟然这样痛?
也不知她脑补了什么,竟是一哆嗦。
苏晋伸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手指冰凉,轻声道:“别害怕,没事的。”
既是安慰明檀,也是宽慰自己。
过了两个时辰,两个稳婆突然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不好了,夫人难产了!”
“阿苑!”苏母大叫了一声,惊得直接晕了过去。
李朗傻了片刻,眼见着一盆盆触目惊心的血水端出来,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苏晋身形偏了偏,强自稳定心神,幸亏早有准备,出发前带了两名擅长妇科的太医,苏晋当即吩咐王继将在外面等候待命的太医请进来,原以为李朗会不愿意,苏晋甚至准备了一套威逼利诱的说辞,结果李朗只是说了句,无论怎样,一定要先保大人。
孩子没了就没了,可他不能没有苏苑。
苏苑脸色苍白如纸,听到李朗的话后,半阖的眸眼猛地睁开,她虚弱摇头:
“不,保孩子……”
李朗哽咽摇头:“苑苑,我只要你,孩子以后可以再生。”
“孩子,保孩子。”苏苑坚持道。
她了解自己的身子,如果孩子没了,此生再难生育。
意见相左,两名太医亦有些为难,遂征询苏晋的意见:“大人,这……”
苏晋厉眸一扫,压迫性十足:“保大人的前提下,尽量保住孩子!”
这着实有些为难太医,但见苏晋面色难看,只得尽力而为。
其实,明檀不太能理解苏苑的心情。诚如李朗所言,孩子以后会有,可大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比起以命换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她自问办不到,比起给苏晋留个孩子,她更希望的是自己陪在苏晋身边,陪他慢慢变老,陪他桑榆晚景,且共白首。
许是她没怀过孕,无法体会为人母的心情吧。
有了两名太医坐镇下针、转胎位,稳婆不像方才慌乱无措,血崩也渐渐止住。
直至黎明,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天际。
“生了,生了!”众人喜极而泣。
累得满头大汗的两名太医亦是长长松了口气,生怕人没了,苏晋迁怒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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