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不倚仗那些人而活,他们说什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
有些信,她倒是得亲自写,也免得回头有人乱传什么让外祖母担忧。
若说重来一辈子,她最高兴的反而不是可以这么快摆脱萧业,而是外祖母如今还在。
想到外祖母,她的眉眼不自觉便柔和了不少。
亲自挽袖持笔。
想说的话太多,落笔之夕,所言却不是自己的事,而是慰问她身体可好,又说了不少闲事,在信的最后,她方才用寥寥几句说起自己与萧业和离的事。
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以它重要的程度还比不上她思考午膳吃什么来的重要。
“回头寻个脚程快的送去金陵。”落笔后,她吩咐停云。
停云忙应了一声,收起信纸,见她没有再动笔的意思,她跟时雨对视一眼,还是说了一句,“家里,不写一封吗?”
时雨也说,“是啊,您若不把事情先说一通,回头要让二小姐捷足先登,还不知道夫人该怎么怪您。”
兰因却是神色无波。
她接过时雨递过来的天丝帕子,擦过手后继续握着方才未看完的册子翻看着,头也不抬道:“父亲在雁门关,这点小事不必烦扰他,至于家里,祖母是不管事的,那位……”这轻飘飘又疏离至极的两字形容的是她亲生母亲王氏。
她翻了一页册子,纸张翻动声中,她的语气如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便是我提前写了与她说,对她而言,我也是诸多过错,害了她爱女名誉。”
“既如此,我又何必多费笔墨,多讨口舌。”
她语气平静,屋中几个丫鬟却不约而同想起那些年的往事,想起夫人一声声的责骂和对二小姐的偏爱,她们一个个都忍不住红了眼为她抱屈,倒是也没再劝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只有外头的雨声哗哗啦啦,依旧没停。
顾兰因翻着册子,天色昏暗,停云怕她熬坏眼睛,让人点灯,没一会的功夫,屋子便亮了起来,桌上一盏彩绘仕女图娟灯,橘色灯火落在近侧兰因的脸上,就像是给美玉渡了色。还没对人世感到失望的时候,兰因没有一丝忧愁,尤其如今她对日子有了盼头,更是眉眼弯弯,唇边泛笑,她静坐灯旁,却是比娟灯上的仕女还要动人,也就愈发让人不舍破坏这样恬静的一幕。
看完手中账册,知晓自己如今手里拥有的东西以及人员情况后,兰因交待道:“明日把咱们的人连带着庄子里的人都叫过来,我吩咐几件事。”
听她们应声后,又说,“盛妈妈那,你们回头也派个小厮过去说一句,免得回头她找错地方。”过了一会,她又说,“再派个机灵的去城中看看房子。”她的铺子都在城中,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这。
停云回道:“跟咱们过来的单喜是个机灵的,他从前在买办处做事,认识的人多,门路也广,回头奴婢把这事交待给他。”
顾兰因点点头,没有别的吩咐了。
时雨怕她无聊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眼睛一转就笑道:“刚才收拾箱笼的时候找到一架古琴,奴婢记得这还是您闺中时,老夫人送给您的十三岁生辰礼物,您要抚一曲吗?”
兰因轻轻唔一声,想了想,点点头,“拿出来看看吧。”
“哎!”
时雨笑着应了一声,立刻转头领着人进去拿东西。
顾兰因看到她这副雀跃的模样,眼中笑意却是又浓了一些,等人抱着古琴出来摆在琴桌上,她也就如她们所愿,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待跪坐于蒲团上,她正想抚琴试音,外头却有人来传话。
是松岳。
他在帘外回话,“主子,外头来了一行人,说是雨下得太大不好行路,不知能否来家中避雨,等雨停了就走。”
兰因还未说话,时雨就没好气地甩了帘子出去,隔着一层布帘都能听到她恼火的声音,“你是傻了不成,他们要避雨自去庄子里便是,你若不认识庄子里的人,只管喊陈富过来,来咱们这,他好大的脸,你也是,你不知道主子在这清修吗?还敢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登门!”
平日总冷着一张脸的松岳面对时雨却是磕磕巴巴,兰因听他放软嗓音哄着人,“你别气,我原本也想让陈富领人去别处避雨,可来人……是大理寺的齐大人。”
原本还在笑这小两口相处模式的兰因听到这一句,神色一怔,手下力道一时没收住。
“铮”地一声,琴弦猛地颤动了一下,时雨以为她是不高兴了,忙压着嗓音赶人,“我管他是什么大人,都给我赶远点,别来扰了主子清修。”
松岳正要答应,屋中却传来兰因的声音,“……松岳,请人进来吧。”
“主子?”
时雨打了帘子,露出她皱眉不解的脸。
兰因垂着眼帘,把微红的指腹轻轻收起,她低着头,众人瞧不见她此时的面貌和神情,只能听她说,“他是好人,该礼待。”
想起前世对他的亏欠,兰因闭目,声音也不自觉变低了一些,“把人请去外边客房歇息,再备茶糕过去,莫怠慢人家。”
她发了话,松岳便应声告退了,时雨虽不解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丫鬟去厨房拿茶水糕点。
她们都没有发觉兰因此时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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