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相也瞧见了那帕子上的血,他抿唇沉默。
他自然清楚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可作为齐豫白的老师……他哪里舍得让他羽翼未满便直面杜诚之。
他心中纠葛,尚且不知该说什么,齐豫白却已拱手开口,“臣遵旨。”
庞相皱眉,“敬渊……”
赵乾也有些惊讶他答应得这么快,他朝底下的年轻人看去,问他,“你不怕?”
“臣怕。”
穿着绯袍的青年说着害怕,可那张清隽的面容却依旧平静,完全不像怕事的模样,直到赵乾听他说,“臣有要护着的人,不敢轻易死,但也正因臣有要护着的人,再怕也得去做。”
这也是为何他向老师提议进入政事堂的原因,想要海清河晏,规避前世的道路,杜太尉只能死。
赵乾看着齐豫白,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可惜的是,他虽身为帝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离开人世。
手中帕子紧握,已不算年轻的帝王忽然哑声,“保护好自己。”
齐豫白能察觉出他此时语调不对,却也没有多问,仍垂眸称是。
庞相见他应允也不好再说什么,几人又对此事商议了一番,要离开前,齐豫白忽然向天子请求“带一名太医回府为长辈诊治”,赵乾自然没有二话,还关切几句,又想起近来宫中传闻,多问了一句,“朕听说你要成亲了,娶得还是长兴侯的长女?”
顾家姐妹要嫁人的事在汴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宫中自然也有不少人议论此事,赵乾偶尔也会听到这些声音。
他从不干涉臣子的私事,不管是姐夫娶小姨子,还是和离女嫁高官,对他而言,只要不影响他的江山社稷,朝堂政局就与他无关,这会询问,也不过是出于对自己这位年轻心腹的关心。
“是。”
“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定在十一月十三。”说起自己的婚事,齐豫白那张少有情绪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抹柔和。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赵乾的眼睛,他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又想起那些传闻中曾说两人幼时之事,倒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赵乾心里忽然一痛,须臾才勉强扬起一个笑脸与人说道:“这是好事,等你成婚那日,朕也向你讨杯喜酒喝。”
闲话家常一番后,赵乾目送两位心腹大臣离开。
康礼看着脸色苍白的赵乾,压着嗓音说道:“老奴让赵太医过来给您看看?”
赵乾摇头,“看来看去也就是那样,朕可不想再被他说教。”
“陛下……”康礼皱眉。
懒得听他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赵乾凝望齐豫白离开的方向,忽然说,“你说,那件事交给他,如何?”
第83章 江山社稷 齐豫白不一样。
康礼面露惊讶。
他自然知道那事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陛下会有这样的询问,他不由斟酌道:“齐大人到底太年轻了,能担得起这样的事情吗?何况这事,您这么多年, 连庞相那边都未提过, 交给齐大人能行吗?”
“你觉得对庞含光而言,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赵乾手握茶盏, 淡声询问。
康礼一愣,等回过神, 略作沉吟也就明白陛下在想什么,他沉默,半晌才答, “庞大人要的是大周海清河晏,内外无忧。”
“是。”
“他只要大周海清河晏,内外无忧,对他而言,杜诚之是阻碍大周根基的巨石,所以杜诚之必须得铲除。但坐在龙椅上的到底是谁,他并不在乎, 无关那人身上有谁的血脉,只要那人姓赵就好,可我不行。”
最后四个字, 他说的很轻, 可那张冕旒之后苍白面上的神情却十分坚定。“朕的江山只能由朕和相宜的太子来坐。”
“您若与庞大人说, 他或许……”
康礼踌躇,还未说完便听赵乾淡声道:“朕不敢赌。”
“朕不敢拿自己和相宜的孩子去赌,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差错, 也不行。”赵乾手握茶盏,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可从始至终,他的声音却是平的,“庞含光心中所想太多,何况他又是赵衍的老师,难保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学生伤害朕的太子。”
“齐豫白不一样。”
“朕能感觉出,这个年轻人和朝堂那些人都不一样。”
“不过你说的对,这事太大,朕不能这么快做决定,得再想想,再想想。”康礼听他低声呢喃,不由温声安慰道,“您也别担心,长兴侯不是快回来了吗?届时您把此事说与他听,有他的帮衬,必定如虎添翼。”
听到长兴侯三字,赵乾面上方也扬起一抹笑容,他颌首,“你说的对,有鸿骞的帮忙,朕也能安心不少。不过这次他肯回来,倒让朕有几分惊讶,这么多年,朕不止一次要他从雁门关回来,他都不肯。”
康礼笑道:“侯爷还不是担心边关安宁,何况对他而言,朝堂争斗远不如待在雁门关自在。”他说完瞥见身边男人面上笑意一凝,方觉失言,正要改口,却听赵乾已说,“是啊,这就是一座囚笼。”
“陛下,老奴失言。”康礼白了脸跪下。
赵乾弯腰伸手把人扶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窗边,凝望南方后忽然沉叹一句,“也不知那个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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