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有座青墙碧瓦的府邸,府门上的牌匾题着杜府两字。
这里应该是温桓的外祖家。
沈姝坐在一旁的石阶上,下巴枕在手臂间,十分惆怅地想着接下来的打算。
那日温桓说,如果兔子跑了,最好还是跑得远一点。
如果,没能跑远呢?
她捏着额角,惆怅极了。
*
日暮时分,温桓盘膝坐在浮云院的屋檐下,手中握着根长长的鱼竿。
他的衣摆散在地上,唇角噙着温煦笑意,一眨不眨地看着鱼线的尾端。
那里系着块胡萝卜,被洗得干干净净,仔细地切成小段,看上去诱人极了。
一旁的小厮走上前来:“公子,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不如回去歇歇。”
小厮名叫长宗,自温桓来到杜府,便一直跟在他身边。
鱼线上的胡萝卜一荡一荡的,少年歪着头,轻飘飘地看了那名小厮一眼。
长宗忙垂下头,避开了温桓的目光。
小温公子来府中一月有余,可长宗始终有些怕他。
他先前便听说过,小温公子和杜长显之间不愉快极了,温桓入了杜府后,从没给杜长显请过安,除非有事,两人连照面都不怎么打。
还有个算不得秘辛的事,就是这座浮云院是小温公子的亡母离家前所住,温桓住进来时,这里面还是当年闺阁的陈设,连动都没有动过。
下人们都说,家主因为女儿的事,迁怒于小温公子,这才故意如此。
那日,长宗瞧着温桓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让下人将屋中打扫干净,然后便住了进去,没有半点愤怒或者悲伤。
长宗反倒觉得,这样的平静才是最叫人害怕的。
他瞧着手握鱼竿的少年,深吸口气,才再一次开口:“公子,外面天热,您...”
温桓的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吓到它了。”
少年的瞳仁黑漆漆的,似乎是洞明一切的模样,再看过去,又有些空洞,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长宗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温桓仰着头,看着天边被霞光染得深深浅浅的流云,天幕黑尽时,他遗憾地将鱼竿收回来,从袖中取出小刻刀,在一排正字后头添了一画。
鱼竿上已经刻了整整九个正字。
温桓站起身,青色的衣摆被夜风吹得微扬。
他垂下眼帘:“看来今天也等不到了。”
每日傍晚温桓都会在檐下钓兔子,他很有耐心,一坐就是近两个时辰。
长宗不知道温桓等的究竟是兔子还是别的什么,可他隐隐觉得,这应该是温桓珍而重之的,不然,少年也不会日复一日地等。
府中各处纷纷燃起灯来,温桓转身往屋中走,快要跨进屋门时,突然顿住脚步。
远处隐约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他侧耳听了一会,忽然问:“府中在做什么?”
温桓鲜少对什么事情表示出兴致来,长宗有些惊奇,躬身答:“听说府中要招几名乐师。”
温桓略一点头,拾步往屋中走。
长宗以为温桓是对招乐师一事感兴趣,跟在后面,继续道:“这次家主并没有直接从朝云阁请人,而是在民间广贴告示遴选,花了很大的功夫。”
温桓的脚步微顿,开口时说的却是句没头没尾的话:“笛声倒是有几分婉转清丽。”
长宗细细听去,一众乐声都混在一处,很难分辨出来。
他刚要说什么,温桓岔开了这个话题:“看来陛下也颇喜欢舞乐。”
“公子明鉴。”
长宗忍不住抬头朝温桓看去,小温公子不喜欢杜氏,平时鲜少出这处庭院,但对于外面的事却十分通透。
“并不难猜,”温桓笑了笑,“我那外祖,虽然为官上没什么本事,但阿谀拍马乃是一绝。”
长宗:“...”
回到屋中,温桓净了手,将从鱼竿上解下来的胡萝卜喂了兔子。
兔子显然不太喜欢温桓,但是又喜欢胡萝卜,一面咬着萝卜块,一面拿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瞅着温桓。
少年并不气恼,等到一根胡萝卜快要被咬到头时,长指探进木笼,轻轻松松地捏住了兔子的耳朵。
兔子被他提得近了些,温桓蹲下身,同它对视。
“她似乎不要你了。”
温桓眉目幽沉地说完这句话,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了下去:“你难过吗?”
兔子看上去挺难过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它的小脑袋沮丧地往此下耷拉着。
不过长宗以为,可怜的兔子不是因为被抛弃而难过,而是被小温公子给吓的。
温桓显然对兔子的表现满意极了,他又拿了新的萝卜块来:“这便对了。”
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声,少年皱了皱眉,唇角的笑意冷了些。
“杜子明的脚伤好了?”他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兔子的耳朵。
长宗皱眉:“今早我瞧见五公子去给家主请安了。”
五公子杜子明先前屡屡来挑事,后来莫名被恶犬追得崴了脚,这才消停了大半个月。
温桓歪头看向屋外,没说什么。
倒是长宗先忍不下去了:“公子,咱们也不能任由五公子欺辱,不如改日我去找家主...”
“找杜长显?”温桓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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