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在场诸人面面相觑。
这种情况,谁都能猜到祖皇背后的目的——
倘若元阳族不愿为之效劳,就地格杀。整个元阳族都会被夷为平地,寸草不生。
“可惜没有人意识到不对,元阳族避世太久,也安逸了太久,早已忘记外头的人心险恶。”
祖皇激动地握着新任族长的手,“孤落难后,势力惨遭削弱。但有贵族相助,必能成就大业,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届时诸卿必然为我座上宾。”
族长婉拒了荣华富贵,扬言只需给元阳族平静的生活即可。
他深知功高震主,出世只是保存元阳族的无奈之举。
乱世之中,无人可独善其身。
可他还是低估了人心的多疑,尤其是一位帝王的多疑。
元阳族忠心追随祖皇,在祖皇开创大梁,成就一番高功伟业中立下汗马功劳。祖皇荣登宝座,就在族长以为元阳族可以卸甲归田时,他向这群羔羊举起了屠刀。
元阳族在乱世中立下太多功劳,祖皇并不愿后世史书上全是对元阳族的夸赞。更何况,元阳族能帮助自己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自然也能帮助他人夺了他的脑袋。
王位之下,白骨累累并不是夸张。抵达权力之巅,总需要一些牺牲不是吗?
反水来得猝不及防,元阳族人纷纷成为屠刀下一缕缕冤魂。而祖皇看着这群软弱的,待宰的羔羊露出嘲讽而怜悯的笑容。
唯一活下来的,是沈毅的父亲。
其实元阳族救下外族男子,此前还有先例在。不同的是,第一位被救下的外族小孩被老族长收为义子,在族内长大。
他的天赋饶是在元阳族都要为之惊艳,族长带回他,原以为他可能是振兴元阳族的一把火,却没想到他是火焰的稻草。
少年很有天赋,学习元阳族各类秘籍,年纪轻轻有所成就。随着能力不断增长的,烧不尽的野心。
他到底是个外族人,不理解元阳族面临灭族绝境仍要避世的想法。雄鹰终归有展翅的一天,他渴望去外族闯荡。
这种矛盾在祖皇请求元阳族协助后,被激发到了顶峰。他与族长争辩无果,一气之下离开了元阳族。
乱世之中,他凭借着出众的天赋果然为人所重用。但是不够,依然不够。
他还想爬上更高的位置。
他选择去投靠祖皇。
他在祖皇麾下得到重用,地位也步步高升。但少年也逐渐看出祖皇并不如外面所言,他敏感而多疑。
可是彼时他已经被权势蒙蔽了眼睛,在这里他能当最尖锐的刀。
将他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种虚假的飘飘然,一直维持到族长出现那天。
少年正准备兴奋地迎上去,下一瞬,亲眼目睹了义父被万箭穿心的画面。
他怔在原地,霎时间手脚冰凉。
而罪魁祸首放声大笑着,“一个元阳族的人就能为我带来如此多的利益,那倘若整个元阳族的人都为我所用呢?”
他死死盯着祖皇疯狂的神情与那双同样被权势蒙蔽的眼睛,宛若被扯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露出最原本的野兽般狰狞的面貌,与令人作呕的欲望。
少年疯了,是他与虎谋皮,是他与虎谋皮啊。
他应该回去向元阳族揭发祖皇的阴谋,可是他没有这个勇气。每每踏出这一步,少年就会看到族长死不瞑目的样子。
如蛆附骨,日日夜夜纠缠着他。
于是他躲到了偏僻的城池,剃发出家。跪在佛前每一日,他都在为自己的罪孽赎罪,亦是在为族人祈福。他在佛前忏悔,亦是掩耳盗铃。
原以为他不看,就能避免噩梦。
直到祖皇开创大梁,按理说元阳族从龙有功,可他仍然心有戚戚焉,最终还是选择去盛京看一眼。
没想到这一看,看到的是整个族群血流成河的场景。
他救下了元阳族最后的血脉,也是前任元阳族长的亲儿子,更是他的义兄。
只可惜义兄在这场杀戮中受伤过重,往后几十年皆在痛苦中而活,就连死前也是郁郁寡欢,托不再年轻的少年看顾好自己的孩子。不久后,沈毅的母亲随着夫君而去。
诺大的元阳族,最后只剩下年幼的沈毅一人。
少年羞愧难当,夜夜噩梦缠身,但佛前修身养性数年,他到底生不出杀心,更做不让一名孩童背负仇恨的事情。
然则,年幼的沈毅看着父母双双故去,在父母沉重的仇恨浸染下,他对大梁的恨意早已萌生。
少年将他带在身边,企图化解他的杀心。
年幼的沈毅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在少年面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只可惜少年游荡多年,阅历丰富,哪里看不出他的伪装?
在小沈毅又一次伤害到自己,如同绝望的野兽在暗处独自舔舐伤口时,少年忍不住伸出手,感叹道,“我愿意帮你。”
于是他收了沈毅为徒,他门下还有两名徒弟。
一名叫慧君,一名叫慧明。慧君擅制药,慧明心性通透。他收两人为徒,希望他们在将来能助沈毅一臂之力。
少年倾尽所有,将元阳族毕生所学传授给沈毅。
其实那时候他年岁已经很大了,只是他的确是元阳族千年难见的天才,将典籍研究得淋漓尽致,容貌始终维持在四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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