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心顿了顿, 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因她正生着气,不许听荷知桃跟着她,这两个丫鬟就坐到了后面的一辆马车里去,此时她与江氏所乘的马车除了她们母女二人外,只有外头驾车的车夫和坐在车辕上的云露。
“那两个丫头,实在是有些狂妄了。眼里全无我这个小姐,不单仅是她们俩,我屋子里那大大小小服侍的人,也该是时候好好敲打一下了。”
江氏笑道:“嗐,是为这事儿啊。你之前发善心往咱们院子里拣丫鬟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若是按照你一贯的脾气去待她们,她们迟早有一天会被你这个主子给宠坏的。”语气中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她想了想,又道:“也是该整顿一番了。你马上要及笄,及笄过后就要定亲,留在娘身边的日子也没几年了,唉……”江氏说着说着,又伤感起来。
敏心忙安慰她。
江氏拭了泪,接着说:“你屋子服侍的人,还有照妆堂的大小丫鬟、婆子、媳妇等,就借这个机会全部梳理一下吧。把那油嘴滑舌的,好吃懒做的,还有不敬主子的通通清出去,另外选几个得力的,将来做你的陪嫁。”
“娘……您怎么突然说到那里去了。”敏心有些难为情。
江氏笑,故意装了一副严肃的样子:“怎么,我自己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不说,我难道还不能提前为她打算一下吗?”
敏心果然被她唬到,说:“娘!”
江氏崩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好啦,娘不逗你了。敏儿可真是,越大越没意思了。”她还小小的抱怨了一下。
敏心侧过半个身子去,作势不和她说话。
哪知江氏闲不下来,又问她:“说起来,平常听荷知桃这两个丫鬟服侍你也算用心,怎的今日,你却忽然恼了她们?”
敏心微微垂首,一段雪白柔腻的脖颈从衣领下露出,几缕乌黑碎发也从发髻中掉落在了肩颈上,宝髻松松,铅华淡淡,越发显得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天然一段风流。
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了腰带上系着的,那枚晶莹温润的白玉玦上。
“也没什么……只不过今日在越溪春时,女儿遇见了之前救助过我的那位夫人。才打了招呼没几句,那位夫人看到今日我佩的玉,问了一句,刚好被听荷听见,她不知道那位夫人的相貌,听夫人问的话略急了些,就顶撞了一句。那位夫人也是个急性子,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她转身便走了。”
“这么说,是该罚了。听荷虽说是为护主心切,却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去硬怼。”江氏评价了一句,“还好前些日子已经叫辛师爷把谢礼送上门了。她虽救治了你,咱们两家却也已经两清,不怕再欠她家人情。今日之事,那位夫人要是觉得我们失礼,那也是没办法了,就随她去吧。”
敏心点头应诺。
“你那玉呢,给娘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玉,竟叫那夫人当面失言。”
敏心解下系玉的宫绦,转呈给了江氏。
江氏摩挲着这块玉玦,神色中有些迷惑,喃喃道:“这玉……我好像有些印象。”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玉的?”
敏心答:“是今日清早秋雁说要戴玉,从妆奁最底下翻出来的。和这玉玦一起的,还有好几块,只是我随手选了这块。”
江氏凝神细思了片刻:“这玉玦好像是你爹爹给你买的……具体更多的事,我也记不清了,等回去问下林妈妈。她记性倒是比我好。”
敏心将那玉玦看了又看,若有所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就说那陆家太太见天气逐渐炎热,他们一家上京时为着方便不曾带夏衣,故想着去南市各布庄逛逛,买些轻薄的料子好给家里人裁几身夏衣。
哪知才入越溪春就遇到了敏心,陆太太话还没说几句,就被那日儿子所带回姑娘身边的小丫鬟呛了霹雳哗啦一大段话,气得陆太太料子也没买就拂袖而去。
等到了他们落脚的小院,陆太太还是气不过,拉着香莲、曼娘等人,向她们倾吐自己受的委屈。
“哎呀!你们是没瞧见啊,那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安安静静乖巧得很,她带着那小丫头却和呛嘴辣椒一样,上来就喷,说我不讲礼数!说我惦记她家小姐的玉!说我无礼!我真是,我真是,我……哎呦呦,我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说过啊……”陆太太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香莲赶紧示意小燕儿去打盆热水来预备给陆太太净面。
陆太太就是这样的性子,便是看花,她也能看得迎风落泪。大家都习惯了。只是这次陆太太哭诉的事,倒是有几分奇怪。
香莲服侍着陆太太擦了脸,见曼娘坐在一边等着陆太太说下面的事,陆太太心里才觉好受一点。
她抹了一把眼角,正要重新开始哭哭啼啼,话说了还没两句,就被一把清越的嗓子给打断了。
“娘,您这是又怎么了?”
陆太太闻言惊喜地回头:“畅儿!你怎么回来了?”
陆畅步入,身姿挺拔优美:“今日衙里刚结了一桩案子,上峰放了我们几个‘历事生’半日假,我想着无事,不如回家看看。”
陆太太的笑意绽放了一半,忽地凝在了脸上。她死死盯着随着陆畅步伐翻飞,挂在蹀躞带上的那枚玉,声音如同从嗓子眼里逼出来那样沙哑:“畅儿,你告诉娘,你这玉、你这玉是哪里来的……”尾音竟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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