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我要主动给亡灵送去忧思了,中文里‘烧’与‘捎’同音,这样可以让死者在阴间收到可流通的货币,或许,宗教是一种心理上的告慰吧。”
帕特里克坐在她旁边,手拿纸笔却没怎么动,也不管白月看不看得见就点头赞许:“相似的是,在英国,也有给亡人的双眼盖上钱币的习俗,以便他们到了死后世界有摆渡费交给忘川渡人……人的死亡,和飘落的枯叶、干涸的水迹并无不同,再轰轰烈烈的仪式,本尊也接收不到,那其实是给活着的在乎他的人的。”
他似乎想让她不那么萎靡,坚持起话头不让此地静下来。
哀悼的白月也确实想要诉说,但她对意中人本就带有倾诉欲和不敢说话的胆怯心,两相矛盾下,她几乎絮絮叨叨却又意识不到在讲些什么。
“我认识诸回的时候差不多在十年前,刚升入中学,校园比小学大很多,我又没去过于是迷路了,结果碰巧遇见和我分到一个班的同学,他就带我去报道,那阵诸回还没我高呢,我第一眼还以为他是哪个同学的弟弟……”
“他是我少有的朋友,我们一起趁着老师不在偷吃零食,精打细算赶着时间看闲书,几乎是行课期间少有的娱乐……他对小动物也很有爱心,我以前老是害怕狗,他就抱着小狗来吓唬我……”
“他是你的初恋吗?”帕特里克冷不丁问了一声。
白月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没有————不是!这怎么可能!这太离谱了!”
“抱歉,我就是问一下……”
“不是!一点也没有!”她是再也没心思去回忆了,惶恐地强调,“未来学校不分性别————一般不分!一个班男女差不多!女人和男人一起工作不是离奇的事情!异性也可以建立同性的关系!诸回就是个女性我也会这么对她————可能他是女性我会与之更亲密!”
“不是,我是说……”帕特里克也被她应激的态度惊了一下,连忙指着自己澄清,“那个‘他’好像喜欢……不是,应该是想得到你。”
“你知道?”她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我不是和他争夺身体控制权吗……”帕特里克也缓缓起身,“我感觉到他这些天放任你,是为了确认他自己是否……”
白月觉得,他是想说“你某方面也要小心些”,然而他这句话都没说完————
夜色已至,铁盆里的纸钱也燃尽了,只剩下深灰的残渣和其上一点点暗红火星,空气中萦绕着轻微刺鼻的味道。
一睁眼见到这幕的开膛手显然不会有个好心情,连冷笑都懒得挂上:“怎么,你真的爱上他了?”
白月冷眼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计较。
见人不回答,他的神情更加森然:“你在给我烧纸?我就是诸回————否则就凭你作死的样子,能活到现在呢?”
“就是给诸回烧纸!”她反驳,“诸回已经死了,被你这个恶魔杀了!”
“我和他就是同一个人!”他语气愠怒起来,几步把白月逼进角落,“你当我为什么!好,就当你死活不承认我,那过去呢?在你觉得我没死的时代,被你所承认的那个人————你就一点感情都不留,想用这些阴间玩意儿划清界限好坦然地……”
“你想说,”白月的大脑物极必反地缜密运转起来,“我在学生时代,喜不喜欢诸回————那么我告诉你,这一刻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你就是诸回————”
她回想起班会玩真心话大冒险,问题大致是:你更希望对方直言顶撞,还是编出讨好的谎言?
诸回当时的观念很直接:他选择听真话,他不喜欢被欺骗,戳穿谎话后他会比直接听见不好听的实话更生气。
白月深吸一口气,不顾开膛手带起的毛骨悚然的压迫感,用尽所能地压下胆怯之心:“就算是同一个人又怎样?那时我在校草面前紧张得不敢讲话,我在‘你’面前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对,我喜欢他!帕特里克.斯特林!”
“……”
他的绿瞳骤缩,仿佛要把她看出洞来,片刻后他裂开嘴角,无声地大笑起来。
“好,很好。”
收起笑容后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但白月宁可他发火:这样子只说明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不后悔自己英雄气概上头,不去虚伪与谁,这是她能分析出来最保险的回应。
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那本来就是开膛手,怎么可能没有凶残的事情……
被他几乎是用拖着拽出门时,白月如是想着,几乎都没有一点徒劳挣扎,她是害怕,但她觉得比烂的情况下这兴许是最好受的了,硬打又打不过,所以她甚至还尽量协调好身体避免踩到裙摆,努力跟着他的步伐以便跌倒:那样就真的只能被拖着走了。
她一路小跑被“杰克”拉着走过街道巷口,夜路几乎没有人,人们被开膛手的阴云吓得闭门不出。
就这样他们穿过暗巷,一路不停到了东区,最后被一墙之隔的对话拦住了脚步。
两人都听见墙那边两个警察在谈话:“刚刚收到的消息,在负责区域排查这两人,主要是看那个男的。”
他们似乎在交换消息,描述男人的体貌特征,另外他还带了个被胁迫同行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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