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想不明白她自导自演这出闹剧所为何,若是要拉翻他和宋家,她大可不必牺牲自己达到目的。她可以挑身边的丫鬟,花楼里的姑娘,甚至毫不相干的路人来陷害。因为他是晏楚学士,晏楚的读书人,行风举止不当,就是毁灭他们最好的刀。
他喉间的“嗯”字没收住地迸了出来,仿佛脱离了宋珩的思维。等宋珩回过神来,柳蕴娇已经推开门,立在门口了。
还是昨日那套衣裙,不过裙角有些污渍,她的脸也花了,鬓角似乎还有些许墙灰。
“太子妃娘娘。”他颔首行礼,目光不卑不亢。
“那些花里胡哨的话咱也不会说,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谢谢你。怪我鬼迷心窍,差点就做错了事,还好突然醒悟过来,才没酿成大错,也幸得你还愿意相信我,帮我善后……”
柳蕴娇侧目瞅了一眼被她徒手凿出来的狗洞,那个地方因桌椅的布置陈设完全挡住,她心里巴巴的一暖。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的确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说得不错,他相信了她,也替她善后。她本意构陷于他,他却为何那样轻信了她会解救彼此?是因为无论那证人所言是真是假,被她玷污或是如她告发大理寺的那样他玷污她,他的名声都已经败坏,既然已成死局,按她说的去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还是因为……
看着眼前如娇花般的女子那双清亮的眼,宋珩恍惚觉得那双眼里头,好像有他昨夜难以入眠时,透过被风吹了半开的窗棂,惊鸿一瞥到的星河月色。
当窗户被看守关死,星河月色收拢不见,余下的,仍是那个令人窒息的封闭空间。
这样干净的一双眼,宋珩不愿去构想,她救他,是为了以后将他,将宋家,害得更彻底。
“微臣斗胆,多问娘娘一句,娘娘为何要救我?”他不愿承认,不愿构想,那便亲口问问她的本意。明明这一桩案件,只需太子府的人稍加打点,一切的矛头便都会指向他,到时候,欺辱太子妃,玷污未遂的罪名成立,他必然会被送上断头台。
“因为你不能,也不该是这个下场。你肯定会有风光的未来。”柳蕴娇甜甜一笑。宋珩是原书中最惨的男配了,身为宋凝的弟弟,他的出场仿佛都只是为了撮合宋凝和晏惊寒。宋凝非但不记这个哥哥的好,甚至在登上太子妃之位时,把宋珩最牵挂的生母送去了遥远偏僻的乡下。
他的生母在路途上感染了风寒,加之水土不服,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宋珩接到死讯的时候,他的生母已经下葬。他连日连夜赶去那偏远的乡下奔丧,服了一年丧期,回京城时,他的大学士之位早已被宋凝换人顶替。他一生至终,都没有个携手走下去的人,没有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却凄凉收场,成了别人饭桌上的谈资。
当初看书的时候,柳蕴娇没少为宋珩唏嘘。
现在她若能主导偏离剧情,那她一定希望他有个更好的结局。
宋珩有些惊讶。风光的未来?莫非这桩闹剧,是太子妃和太子给他设下的一个计,为的是窥探他的人格和作风?他没有顺着那证人的话反构陷太子妃,也没有惊惧于太子的权势,不卑不亢,反而过了这一关?可他们宋家本就是站定了太子,不管如何,他终究是要为太子效犬马之力的。日久见人心,自幼聪慧的太子爷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莫非是打算一上来就要委他重任?
可他却不想。
他苦读诗书,五年四次考试一次未落,次次上榜,为的便是让这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宋珩,吃的不是祖父打下来的老本,凭的是他的实力。
为官和读书一样,都是要先扎根,踏实基础才行。
“多谢太子妃娘娘。”
“我走啦,你也赶紧回家。”柳蕴娇朝他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房间,外头阳光晴好,太阳洋洋洒洒落在身上,她只觉舒适温暖。嗯,是春天的味道。
大理寺外停着一辆柳蕴娇再熟悉不过的马车。
这不是……昨天载着她来的那架马车吗?
车夫一看到柳蕴娇,便毕恭毕敬地摆了步梯请她上去,连看柳蕴娇的眼神似乎都比昨天更加诚恳。
柳蕴娇很满意,这些下人啊,不愧是在太子府里混的,想得真周到。她这个主子辛苦忙碌了一天,也该让人抬着轿子回去,再不济嘛,喏,现在这辆马车载回去也行的。
“太子妃娘娘请,殿下已经在此等您多时了。”
柳蕴娇想也没想地出声:“他怎么在?!”
她已经很累了,不要再让她费神费力面对男主了,行不行?
原书告诉柳蕴娇,只要原主和晏惊寒一碰上面,原主肯定没什么好下场。自己现在入了原主的身,那么没好下场的人,不就成她了吗?!
见柳蕴娇停住步子不肯上车的模样,车夫有些为难,言语都带着恳求:“这……太子妃娘娘都在外头歇一天了,殿下是来接您回去的……”
呃。夜不归宿不是柳蕴娇的作风,也不是她想在外头歇一天的。
柳蕴娇慢吞吞踩了步梯上去,在掀开幕帘之前,深吸了一口气。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柳蕴娇总觉得自己大难临头。
“你觉得孤不应该在这里吗?”
头上冒来这句话,语气怎么听怎么让人冰凉凉的,透心凉的那种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