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曲的“怒”,兰画选了相爱之人被强行分开后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山崩地裂,海啸风虐,分离的绝望沉沉笼罩的众人头上,每个人的眉宇之间都拢着两团怒气。
而第三曲的“哀”,兰画则选了被强行分开的男女选择一起自杀的情节,因着前两曲铺垫的好,此时大家俱都沉浸到曲子里的世界,有那眼皮子浅的女子都偷偷抹了泪。
稚凤更是伏在成康帝的胸前,扑簌簌落下的泪水洇湿了他的衣裳,成康帝心里一揪,冲着兰画摆手,“停下罢,你再弹下去,稚凤都要哭成泪人了。”
兰画手压住琴弦,终止了乐声。
成康帝看一眼周围执帕擦拭眼角的女子,问崔国舅,“舅舅怎么看?”
崔国舅虽心里不服,可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躬着身子道:“兰画姑娘这三曲确实操控了大家的情绪,但这不是还有第四曲么?”
方才的曲子后劲太大,现在大家都沉浸在哀伤之中,想要“乐”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兰画心里也没把握,她倒是没想到自己选的这个爱情故事能引发如此强烈的共鸣,大家伤心的有点过头了,一时半会很难转换过来。
兰画分神间,忽然看见宴行带着春香阁的老鸨走上二楼,那老鸨正是当年好心提醒过她的那个人,等演奏完她正要寻到这老鸨,当面酬谢一番。
不过这是之后的事了,她回过神,先专心应付当下的局面。
若想让大家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需得活动起来,兰画临时把曲子改成了舞曲,秀楼的妓子多少会跳舞,若跳起来,兰画保证把气氛弄得热热闹闹。
弹奏前,兰画手转着圈圈对稚凤示意,稚凤眼圈通红,还微微的抽泣着,也不知道明白兰画的意思没有。
兰画尽量让手下的琴弦轻快起来,一个个音符仿佛欢乐的精灵,飞扬在厅堂内,方才还落泪的姑娘们纷纷舒展了眉头,神情也放松下来。
但,一曲过半,也没见谁乐,亦没有人想跳舞,心绪缓过来的女子卧进男子的怀里,依旧沉湎在爱情的悲壮里。
崔国舅看着众人平静的表情,嘴角止不住弯了起来,他甚至已经开始畅想如何改造春风乐坊,让它成为南堰最挣银子的销金窟。
兰画手下的曲调依旧有条不紊,但心里却有一丝丝慌乱,她余光瞥到崔国舅倨傲的神情,心里一阵绝望。
突然,三楼漫天飘下红色的纸片,仿佛是下了一场红色的雨,众人引颈看去,只见有的纸片上还写着字,这时三楼传来老鸨中气十足的声音:“有位贵主出手阔绰,包下我春香阁所有的客房,免费送给在场的有缘人,红笺上写着房号,拿到哪个红笺就可以得到对应的房间,大家各凭本事吧。”
众人眸光一亮,纷纷伸手去接红笺,这个贵主可太阔绰了,春香阁的房间是出了名的昂贵,这全部包下得多少银子呀。
眨眼之间,大部分人都动了起来,追着那片片红纸,大厅的客人之所以不上楼,就是因为没银子包客房,只能忍着欲.火抱着美人干吃豆腐,能有一间客房和小美人共度春宵,那还不得高兴疯。
这贵主也确实阔绰,转眼之间,所有人都拿到了客房,耳边欢快的琴音听着可太顺耳了,欢呼声、鼓掌声不绝于耳。
稚凤就喜欢看热闹,这会她被气氛感染,忽然就明白方才兰画手势的意义,她率先冲到台上,在红色的纸片雨里,翩然起舞。
秀楼的姑娘本就活泼大胆,平时也喜欢跳两曲,被情绪感染,此刻都忍不住脚下的步子,拉着身边的雇主舞了起来。
兰画一看大家舞动了起来,终于舒了一口气,这红雨下的可太及时了。
乐音灵动欢快,男男女女们合着调子起舞,热闹程度堪比上元佳节,一曲罢,众人意犹未尽,又央着兰画弹了一曲。
崔国舅脸都绿了,极力在成康帝面前称,大家乐的是红笺上的客房,而非琴声。
成康帝也是个爱玩的性子,他很久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新奇又喜欢,自然听不进崔国舅的说辞,非但同意兰画之前的要求,还委婉表达,回宫后要赏兰画。
崔国舅着急上楼,也没过多纠缠,横了兰画一眼,就搀着成康帝上楼了,稚凤被小皇帝拉着手,偷偷转身给兰画比了个大拇哥。
大厅瞬间空寂下来,只余兰画和一地的红笺,她捡起一片,见背后恩客名字那一栏,单一个“湛”字。
她转脸看向二楼的那间窗户,依旧严严实实的掩着。
兰画也不愿多想,让那黑衣人把飞蝶原封不动的抱回春风乐坊,而后她撩裙上了二楼,按着堂倌所说的位置,去寻老鸨。
兰画走在二楼的走廊,整个人红了个透,因着那位“贵主”的慷慨,两边客房住了个满满当当,兰画不过晚两步上楼,房间里已经传出此起彼伏的粗喘,她捂紧了耳朵,朝走廊深处走去。
转过一个弯,视线开阔,门也不像先前那样挨着那么紧了,显然这里是宽敞的上房,客人也斯文很多,没有乌七八糟的声音。
兰画不自觉放轻了脚下的步子,慢慢找老鸨所在的那间屋子。
兰画正走着,忽见前面的门开了一条缝,想是进的太着急没有关严,她也没多想,径直朝前走,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崔国舅的声音,“此次麻烦巫医前来,实在是蛊虫没了食物,稚凤姑娘香囊里的药得赶紧更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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