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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页
    江湛坚决,“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要试。”
    睺罗菩陀法师带他步入金塔,助他入劫。
    江湛坐在穹顶的正下方,四壁屋顶上雕刻的神像顷刻变成地狱来的罗刹,眦目咬牙,跃跃欲试。
    水、火、冰、寒,嗔、痴、恐、诱......
    每个神像就是一道劫数,法阵一开,群魔咆哮,金塔变成人间炼狱,身处其间经受煎熬的那个人,仿佛是随时会被碾成粉末的蝼蚁。
    兰画眼睁睁看着江湛被烈火烤炙,深水淹没,寒冰贯体,被七情六欲炼心熬肺......
    他青筋暴涨,血肉腐烂,骨头被一寸寸打散,他承受诛心的试探、引诱、恐吓,脸上没有血色,肌理条件反射式痉挛,肉躯不堪忍受折磨,扭曲成最狰狞的形状。
    兰画的心仿佛被一双利爪紧紧攥住,抠出了千疮百孔,她声嘶力竭大喊,“停下,停下,我不要重生!”
    可是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不想面对这残酷的一幕,却无法闭上眼睛,她拿手捂眼,十根手指却是透明的,她眼睁睁的看着他遭受一道道劫难。
    他痛苦到整个人变形,已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睛,却始终清亮,闪着一线希冀的光。
    仿佛比两辈子还要久,兰画心血流干,疼到麻木,失去五感六觉,只一双空洞的眼睛穿越时空,落在那忍受试炼的男子身上。
    整整八十一难,他熬过了前八十,最后一难是情劫。
    顷刻,所有的罗刹浮雕退回到墙壁上,加注在他身体上的痛苦随之消失,塔里恢复了旷寂,江湛下颚绷紧,目光灼灼等着迎接最后一难。
    寂静之后,室内响起一道道女声:
    “逸之哥哥,画画要做你一辈子的小尾巴。”
    “画画不想嫁人,也不想离开王爷。”
    “江湛,你不配做父亲。”
    “江湛,若有来生,我必负你。”
    “江湛,若有来生,我必负你。”
    “江湛,若有来生,我必负你。”
    ......
    兰画临死前的那句话咒语般一遍遍重复,回声仿若要把塔顶震裂。
    江湛满面痛苦,双手抱头,身子一点一点蹲下去,最后终于不支,整个人倒在地上,抱着胳膊蜷缩在一起。
    睺罗菩陀法师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死者怨念太深,轮回之后必然带着巨大的恨意重生,下一世她非但不会和你共续前缘,还恨你、憎你,如此,你还要渡她么?”
    江湛缓缓撑开身子,用手支地,半蹲着站起,他目光如两条火龙,穿破满室的黑暗,落到睺罗菩陀法师的脸上,没有一丝犹豫道:“我渡她不是不是为自己,而是希望她纵情恣意的过一回,不再被我的薄情所累。”
    睺罗菩陀法师从黑暗中走出,看着江湛的眼睛,“施主已经渡过八十一劫,可以助死者进轮回重生。”
    说完,法师拿起香案上的一把寒剑,准备做法。
    “等等,这剑上还差一个人的血。”江湛从法师手中夺过长剑,毫不犹豫的刺入自己的胸膛,就像月阴关外的她一样。
    兰画心口一窒,猛然从梦境中醒来,她还坐在蒲团上,耳中梵音清悦,木鱼笃笃。
    她紧闭着眼,不愿睁开,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可是泪水汩汩如决了堤的洪水,撬开她的眼帘,水光中,她看到壁画上那一张张狰狞的脸。
    她心如刀割,不敢相信上一世自己死后,江湛承受了什么。
    兰画站起身子,走到墙壁边,目光冷戾看着这些吃人的恶魔,她突然发疯了般,抓起香案上的铜鼎朝着浮雕砸去,她不管不顾,拿起手边一切能拿到的东西狠狠的往墙上掷,香果、铜鼎滚落一地,叮铃哐啷,打破一室的安宁。
    兰画愤恨太盛,对着墙壁控诉:
    “都说佛祖慈悲,请问慈悲在哪里?你们高高在上,为什么非要愚弄苍生?”
    “什么重生轮回,我情愿不要,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
    睺罗菩陀法师置身事外,仍闭目敲木鱼,但女子的哭诉声太过悲戚,打乱了犍槌的节奏,他似乎明白为何千百年来,只有这二人度过劫难,浴火重生。
    他以前只道男方多情,现在看来,女方也不逞多让,这二人情牵太深,注定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所有激烈的爱恨,都来自于忠贞不渝的痴情,他们早已情根深种,生死又怎能让他们分开。
    参悟其中的道理,睺罗菩陀法师收起木鱼,朝塔外走,那位男施主,应该还完愿了吧。
    *
    听了睺罗菩陀法师的话,江湛冲进金塔,一眼就看见兰画,她颓然坐在满地的狼藉中,泪流满面。
    江湛已经听法师道出事情的原委,知道在兰画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三两步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子。
    兰画抬头,泪眼朦胧中就看到江湛那张脸,她心口一缩,颤巍巍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低声呜咽,“疼死了,江湛,我疼死了。”
    江湛按住她的柔夷小手,让它紧紧贴着自己的肌肤,“画画,都过去了,不要再想。”
    “啊——”兰画失声喊了出来,连同心里郁结的怨念一起冲上穹顶,震飞了屋顶上的几只乌雀。
    而后她身子一软,跌落到江湛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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