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学校晚上一直都锁门啊,六点多——就高一高二放学锁一回,然后等九点半高三放学再打开。一半是防他们逃晚自习,另一半是防咱们留在学校疯闹打扰高三。之前校长讲话不是还点过名吗,高二有几个晚上赖在操场上踢球不回家的,后来轮着去广播站念了一个多星期的检讨。你要是想锁门之后出去,最好提前和门口大爷打声招呼,不过我估计他得让你在门岗待着。”
“哦,我知道了。”
徐一宁抱着书包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他整个人看着都不太好,像极了阴暗角落里发霉的蘑菇,楚燃本来不想多事,但考虑到明天就是期中考,犹豫片刻还是把人叫住了。
“嘿,徐一宁你等等,你今天怎么了,是老梁说你了?”他的语气拿捏的很到位,里头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关切和同情,而同情中又好似夹杂了些愤慨。
这点几不可查的愤慨让徐一宁停下脚步,他转身:“这根本不是我的错,就是田甄那小子欠揍!为什么要让我写检讨?我有什么可检讨的?检讨一下为什么揍得不够狠?”
“噗嗤——咳咳咳”
楚燃差点笑出声来,他艰难地用几声咳嗽掩饰了过去:“害,这有什么办法,老师都这样。”
“但是我没错!”
徐一宁陡然提高了音调,他像是只炸刺的刺猬,浑身上下都写着“宝宝不开心”,“宝宝没有错”,“宝宝超委屈”。
楚燃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终于明白过来上辈子的水淹一中十之八九就是这份检讨引发的血案。
——你们不是都觉得我有错吗,不是都觉得我在为了点儿小事计较吗,那就看看发生在你们自己身上,你们还觉不觉得是小事!
这想法可以有,但没必要。
说到底,最后闹大了后果还是得他自己担着。
“成啦,你别想太多,我跟你说这玩意儿你直接不写就完事了。你看咱们明天就期中考试了,九科连着考三天,考完老梁还得去判卷子,等到核完成绩都下周了,咱们再讲个卷子……回头他早把这事儿忘了。”
“这……不写不行吧,万一他找我要呢?”
徐一宁一脸被人当头敲了一板砖的懵逼表情,他看着楚燃,眼神里有点心动的意思,更多的却是畏缩。
……能干得出水淹学校的事,却连一份检讨都不敢不交?
楚燃没法用成年人的思维理解这件事,他把抹布扔进桶里,拎着水桶往外走:“来来来,跟我去换个水,我慢慢跟你说。”
徐一宁眨了眨眼,把书包扔到第一排的桌子上,快步跟上去伸手来接他手里的水桶:“燃哥我拎,你给我讲讲……这真可以不交?老梁会不会给我爸打电话?”
很好,他不肯写这份检讨的理由也有了。
楚燃没有欺负小朋友的习惯,他把水桶换到另一只手,用“这才多大点事,你至于这么紧张吗”的语气说:“来我给你算笔帐,首先,你不想写检讨的原因不是“你没错”,是怕回头家长签字的时候骂你,对吧?”
“……”徐一宁脸色涨红,咬牙点了点头。
“那你交这份检讨,你家长肯定会知道这件事,你不交这份检讨,你家长就有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回头老梁忘了的话,对吧?”
“但是——”
“但是坦白从宽挨得骂会轻一点儿?别扯了,你都自己“检讨”自己了,家长肯定觉得全是你的错啊。所以要我说你别管这个,反正咱们明天考试,你就踏踏实实好好考试。等回头试考完了,老梁要是想起来跟你要这份检讨,你就说前几天考试不敢分心一直没写。那会儿老梁气消得差不多了,你和田甄十之八九也和好了——得啦,真以为这一架你们能打半年啊。到时候你态度好点儿,陪个笑脸服个软就过去了。老梁要是有心打这个电话,今天你俩家长早都叫过来了,他现在让你写检讨,就是觉得没多大事,也嫌和家长沟通这个麻烦……总之你这几天老实点就完了。”
徐一宁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他迷茫好一会儿,最后迟疑着开口:“那万一他还是打电话了呢。”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洗手间,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大概高一的值日生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楚燃把桶里的脏水倒掉,一边把水龙头扭到最大往桶里接水,一边提高声音试图盖过“哗啦啦”的水声:“打就打呗,还是刚刚那句话。你就说怕影响考试才没有写,至于到时候他们说你——大不了你跟他们说都要考试了,田甄把你笔记浇了,你当时以为他是故意的,气急了就冲动推了他一把,后来也知道错了。但这话你得想好到底怎么说,咱们心里有数田甄不是故意的,家长怎么想就不一定了,你要是说不清楚,回头你家长不待见他也很正常。”
徐一宁又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家长可能不会知道这件事,一直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他尽量理智地把这件事从前到后捋了一遍,满腔的愤怒和委屈在不知不觉中平息下来。
“那还是算了,回头老梁要真打电话……大不了就挨顿揍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分明是接受了楚燃的意见,不打算再写这份检讨了。
楚燃耸了耸肩,心里丝毫没有教坏小朋友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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