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坠落、漂浮，被碾压的同时，仿佛琴弦一样被弹拨，随着震动扩张充盈。他看到原子分解为原子核和电子，又逆向合成为水和空气。他在无数气泡中穿梭，随着洋流奔腾入海。
    星辰闪耀。他在孤寂的寒冷中苏醒，在炽热的高温中形成。他持续存在、突兀消失。他在迅速的膨胀，分解成无数碎粒，在能量中产生、相遇、湮灭，尔后复归于能量、聚拢凝合。
    山峦、河流、冰山、洞窟。他俯瞰着它们，挥手一抹，窜流的光点和尘埃凝聚成巨大的雾霭，吞噬了他。
    湖水潋滟，鸟飞鹿鸣。刺眼的炮火击毁远处的山影。尘土翻滚，大地断裂，动物奔逃。战争来临，硝烟弥漫。
    巨大的战舰遮天蔽日。熟悉的徽章和银发。暴涨的指甲化作利刃，剥开隆起的腹部。喷出的鲜血。汗湿的额头。无神的双眼。曾经盎然的绿已成为死寂的灰。
    ……劳埃德？
    扭曲凄厉的哀鸣响彻天空。青筋虬露的肌肉痛苦抖动。浅茶色的发丝在液体中游走飘荡。
    ‘……博士，数值已逼近极限了……需要停下来吗？’
    ‘……停止注射！关掉设备！’戴着眼镜的雌虫大喊，转身冲进实验室内。
    粉色的舌头舔舐棒棒糖。少年坐在阑干上，昂头无谓的笑：‘雷姆，说了多少次了，我受得住。你下次可以更大胆一些的。毕竟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你、你怎么知……’
    ‘抱歉，拥抱的时候不小心读了一下。’少年眯起绿眸，‘怪不得你最近老是心事重重。’他凑过去，‘雷姆，我喜欢变强的感觉。谢谢你给我钥匙。’
    ‘不光是你，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警报音刺破耳膜。世界发出震颤。随即猛地归于虚无。夏恩睁开眼，正对上泽维尔的双眼。
    绿色。很相似，却又不是。
    “……我看到了什么……”
    汗湿后背，夏恩喃喃自语，跌落在地。最后的那一段，明显是泽维尔的记忆。但那不是重点，前面的……不会错。他不会错认。那濒死的雌虫，是他的将军。
    “世界真实模样的一些残影。具体一点，你看到了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泽维尔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白。他抹去鼻尖的汗，朝后一步步撤离。
    帮这只雄虫脱离幻象，却不小心被其反向入侵……这很奇怪，他需要重新梳理……
    “小少爷，正在成形的未来，是你期待的吗？”
    “成为更强大的存在。打开那扇门、走进来……”
    “一切还来得及。”
    “你还可以改变。”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罡风倒灌、电闪雷鸣。泽维尔仿佛一抹幽灵，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雨越下越大，灰蒙蒙的笼罩着军部大楼。护卫虫们在天台进进出出，侦察现场、调取监控。刚才的打斗造成部分建筑物坍塌和设施毁坏，所幸没有虫子受伤。
    演习自然中断了。其他机师们被疏散着离开，而夏恩凭借良好的目力，在里面瞄到了两张有点熟悉的面孔。
    是洛奥斯特家族军团特别机动部队的绿毛安德鲁和冷脸威廉。夏恩还记得当时自己为了不刺激连输十几场的两虫，随口扯出的美丽谎言。
    现在嘛，估计谎言就要变事实了。
    “陛下，这是上次我说的东西。”裹在毯子里的青年收回视线，递出装着记忆体的储存盒，“加上你手里这些年攒的，只要选好时机，足够小心，他不会有反击的机会。”
    “谢了。”伊斯米尔接过，在他身边坐下，“休已经进入远征军。很快就会和克雷夫将军见面，你可以放心。”
    夏恩嗯了一声，起身朝出口走去。依斯米尔跟上。青年步伐有些不稳，却走得很快，看得出他在佯装无事。
    黑发雄子放弃询问自己表弟是否需要医官的打算。转而换了另一个问题：“泽维尔指使沃德家的那只废物散在星网散布你的谣言，又突袭军部打断演习，他到底想做什么？”
    “表哥，我记得这次演习是机密吧。”夏恩声音很冷，“泽维尔现在为联邦效力，而联邦在帝国绝对有位高权重的好朋友。查德宰相、墙头草扎克利、艾德礼……军部是重灾区。就算是你那边的林顿家，也别忘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
    “等你看完那东西，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夏恩朝依斯米尔挥了挥手，从通道中离去。
    …………
    帝国历2310年2月14日。瑞德哈德军部大楼。
    这是苏里尔远征军出征前最后一场军部会议。作战方案已经确定，重要职务上的虫选已经就任，编入远征军的中央军团也开始整编集结，一切只等明天。
    紧闭的会议室大门打开了。两只军雌并肩走出。当前一只带着眼罩、气息冷峻，正是帝国一虫之下万虫之上的菲利特亲王。
    “……还是上将听着习惯。恭喜你，劳埃德。”
    “多谢老师。”高速电梯到了。劳埃德微微躬身、伸展手臂。待菲利特亲王步入后，才跟着进入。附近同样等待电梯的其他高官自觉退于三米之外，目送这两只虫消失，压低的闲聊声才恢复正常。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两虫漫步在军部的花园内，菲利特亲王忽然发问，“我记得公爵阁下可是很迫不及待的。但目前好像还没收到请帖。我的学生，军务虽然繁忙，但也要记得嘘寒问暖，不要冷落了小雄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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