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垂下眼,这件事他没有听屈柏远提起过,但是屈柏远的妈妈在他九岁的时候离开了,他是知道的。想起头一天晚上屈柏远不安的样子,他开口问道:“您是想说什么?”
屈睿识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十指交叉,接着刚才的话说:“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很没有安全感,这也怪我。他小时候我和他妈妈都很忙,很少有时间陪他,早早地就把他送到寄宿学校了。其实他很不适应,跟我哭过很多回,但那时我还在事业起步期,根本没有精力管他。童年的孤独和被忽略,大概就造成了他现在的性格。”
林笙认真看着屈睿识,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他想,屈柏远现在有我了,我不会忽略他。
“他现在的性格很好,” 林笙说,“我喜欢现在的他。”
“你们分开的那几年,” 屈睿识顿了一下,“我在监狱里,他一个人压力很大,过得很艰难。”
“我知道的。”
“所以他如果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我希望你能理解,” 屈睿识说到这里,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轻轻往下压的动作,“当然,我不是要求你,我只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说这个话。你可以不理解、不原谅,这是你的权利。”
林笙微微瞪大眼睛,他预感有一个巨大的真相就要在他面前摊开,这件事是跟他有关,而屈柏远不敢告诉他,但又严重到屈睿识觉得他必须知道的。
他感到自己的双手有些颤抖,深呼吸了几下,问道:“他做了什么?”
屈睿识眉头皱起来,嘴巴抿成一条线,似乎在斟酌怎么跟他开口,最后长叹一口气,“他雇人在你身边……”
林笙见他说了几个字又停下来,不禁催促道:“雇人,在我身边,做什么?”
“他很担心你,” 屈睿识换了个说法,“他雇人每天保护你,然后顺便拍一些你的照片传给他。”
“照片?” 林笙把这两个字小声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魔幻和荒唐,他第一反应是屈柏远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他,反而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呢?
然后他在心里说,哦,我知道了,我捅了自己一刀,他怕了。
这么想着,心痛的感觉反而胜过了愤怒,怔楞了一会儿,又听到屈睿识说:“他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
林笙从纷乱的思绪里抽回注意力,“什么麻烦?跟照片的事有关吗?”
“嗯,” 屈睿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想知道你对这件事的态度,你的态度决定了他有没有麻烦。”
“我?” 其实林笙脑子里还是空白的,没能完全消化这件事,但他本能当然是站在屈柏远那边的,于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不怪他。”
屈睿识把屈柏远被杜响勒索的事情说了,然后道:“屈柏远担心你知道会生气,所以想瞒着你,自己把事情解决了,但这件事可能不是那么简单可以用钱解决的。昨天晚上发出来的照片虽然已经通知平台删掉了,但今天早上有截图通过一些私人渠道在商业圈子里传播开,应当是背后有推手的。”
林笙突然有一股火顺着脊背窜起来,他猛地想站起身,又觉得在屈睿识面前这样有点不太礼貌,只能压着性子道:“屈柏远这个傻瓜,为什么不报警呢?”
“他很怕你知道会不高兴,” 屈睿识说,“还有一点,偷拍这件事是违法的,如果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会对集团的声誉产生很不好的影响,他要对股东负责。”
林笙气得眉头皱起来,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声音,“如果我是自愿的就不算偷拍了吧?我知道他雇人拍我,并且我愿意让他拍,谁还能拿这件事做文章呢?”
屈睿识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是一个彻底放松下来的姿势。他对林笙微笑,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应该马上报警,” 林笙拿起手机,“我给屈柏远打电话。”
“等等,” 屈睿识摆摆手,“暂时不报警,我有一个草船借箭的方案,你要不要听一下?”
于是林笙又和屈睿识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听完屈睿识的计划,心里对杜响及其背后那帮人的怒气也消散了一些,甚至隐隐兴奋起来。
两人说完话一起往外走,林笙对屈睿识说:“我觉得这个方案很好,我会全程配合的。”
屈睿识拍拍他的肩膀,“等这件事过去了你跟屈柏远回来住一段时间吧,老家伙一个人在家里很寂寞啊。”
林笙感觉到老人隐藏在宽厚手掌下的慈爱,突然眼眶有些发酸,点了点头道:“好。”
屈睿识把他送到门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跟你们董事长说。”
林笙知道他们要详细商量接下来的安排,便说了声好,走出去帮他把门带上了。
顾小朵还等在外面,见他出来,笑出两个酒窝,拉着他的胳膊问他:“怎么样?”
林笙挑了挑眉,“你又知道什么了?”
“嘿嘿,” 顾小朵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搞事情。”
林笙也笑了,点头道:“嗯,搞事情。”
回去的路上他给屈柏远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我都知道了。”
第二条是,“回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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