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着这样的的心思慢慢睡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那颗被自己塞进怀里的茧子在动弹。
原本在沉睡的茧虫因为干燥温暖的体温而提前苏醒过来,在厚厚的茧壳里躁动。
要是詹宵这会儿还醒着,就能清晰看见褐白的茧子里,一对尖利的乌黑上颚将茧壳刺得隆起,拉扯得发薄、几乎透明。
过了几分钟,就听一声轻微细软的撕扯声从詹宵的衣服里头传出,动静极轻,几乎察觉不到。
詹宵下意识地抬手挠了两下胸膛,又翻了个身接着睡。
趴伏在詹宵贴身衣服内里的虫子慢慢从厚茧里爬出来,光是看见那乌黑锃亮的甲壳和一对巨大锋利的上颚长戟,就知道这东西不好惹。
它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原地,只是背甲两侧微微展开一对透明的薄翅,蝉翼像是两片细小的指甲盖,忽频率极快地振动起来。
人耳听不见的音频悠悠地传荡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谁也看不到在小沙丘的那头低洼地里,无数吊挂在藤蔓上的活茧都开始躁动起来,像是被风吹起,前后左右地、频率极快地晃动着,像是会被抖下来。
趴在詹宵衣服里的那只雄虫仍旧维持着样的姿势,一双薄得几乎透明的蝉翼没有停下振动的意思。
直到对面的沙丘低洼地里,有一只只小虫破出虫茧,发出样高频的翅震来,它才逐渐收起蝉翼。
如果陆励这时候看到它,就会认出这虫子长得像长戟兜虫。
长戟兜虫凶名在外,能举起比自身重千八百倍的东西,一对上颚更是能轻易粉碎任何东西,甚至,还有人以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赫克力士来称呼它。
但是寻常长戟兜虫并没有长着这样一对能飞的翅翼。
低洼地里的虫子像是长戟兜虫的远亲,只是它们不分雌雄,每只成年兜虫都长着一个圆鼓鼓的、像是大兜似的虫腹,虫腹里有个育虫袋,里头至少有六七条还是幼虫状态的爬虫。
爬虫一旦快要结茧的时候,就会离开兜虫,自行爬到一根藤蔓上等待结茧,茧成后,破茧就是一只有着巨大上颚和翅翼的成虫。
低洼地那头,挂在藤蔓上的虫茧少说也有上千颗,随着第一只虫茧被一对长戟撕破,第二只、第三只……
上千颗虫茧陆陆续续被挣开,一只只乌黑的、大腹便便的兜虫从茧子里飞出,蝉翼齐震,竟是形成了一片不可忽视的响亮动静。
陆励和柯戟在睡袋里时睁开双眼,瞬间爬了起来。
弦旦撑着头打瞌睡,听见动静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猛地从石头上跳起来,一转头就看见陆励和柯戟站起身来,警惕地望向低洼地那片方向。
他心里打了个突,远远和戍桦对视了一眼,旋即将所有队员喊了起来。
戍桦低吼着:“都醒醒!快起来!”
“快点!别迷糊!有情况!”
商舰队的人顿时一个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眼神都还有些发直发懵,显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哪里哪里?什么情况?!”
营地里顿时吵嚷嚷的一片,把那片动静盖了过去。
小六子睁眼一声大叫:“谁没了!?”
戍桦冲过去给小六子一个爆栗:“呸呸呸,人都在!”
秦齐揉眼,嘟哝着问:“戍哥什么情况啊,看着好像没什么事情啊?”
“都安静!”陆励低喝一声。
营地里的乱哄声瞬间消失,所有人听见陆励的命令后,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连呼吸都无意识地放缓了。
一安静下来,沙丘那头的低洼地动静就变得格外突兀响亮。
“嗡——”、“兹——”
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营地里顿时响起接二连三的抽气声——
“这是什么声音?!”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好像听到过……”
“我也觉得有点熟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见鬼,我到底在哪里听过的!?”
弦旦和戍桦不约而地靠近陆励和柯戟那边,弦旦压低声音问陆励:“陆先生,听起来像是从你们先前去过的地方传来的,会不会是那些茧子有问题?”
陆励皱起眉头,他刚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旋即摇头说道:“不可能,我们带回来的茧子都是空茧,荒在那儿不知道多少时候了,没道理会引起它们的异动。”
“空茧是药,要是有问题,《药经》上应该也会提。”秦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过来,小声解释。
戍桦赞地点头:“要是带回来的茧子有问题,那么那头早该有反应了,也不可能等到现在。”
弦旦听着那头似乎越来越响亮、甚至隐隐靠近一般的动静,咽了咽口水:“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陆先生有没有什么想法?”
陆励抿着嘴,对弦旦说道:“让你的人都收拾好东西,谁也说不准那边什么情况,只能先撤。”
“撤也不一定有用,如果问题源头在队伍里,不论撤到哪里,都会被追上。”柯戟冷不丁开口,却少见地反驳了陆励的计划。
他眼色微沉,看向小六子那头:“我们带回来的茧子肯定没有问题,但他们带回来的呢?”
秦齐愣了愣,旋即倒吸口气——他隐约记得,小六子展示给他们看的时候,还能看见那茧子在微微起伏,像是什么东西的心脏在微微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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