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皇室,本身就有许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作为皇室的公主,她的婚姻,若是太平盛世,皇帝也就由了她,可如今离国皇室外有其他三国虎视眈眈,内有神殿掣肘,加上朝廷官员各自心怀鬼胎,皇帝焦头烂额,血气亏空,又怎么能给公主这样一个奢侈的婚姻自由?
“夫妻感情,需要培养。景卿文武双全,风流俊秀,便是大阿筠六岁又有何妨?再说,六岁的年纪也并不大,先帝与太后便差了十岁,太后可曾委屈过?朕比皇后大了八岁,又可曾……”
皇帝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望德把自己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果然,片刻后,皇帝眼睛里浮现出痛苦和愤恨,暴戾的情绪很快蔓延开来。
但他在努力压制着。近些年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却极少在朝臣面前展露。
朝臣们只知道皇帝脾气不好,却不知道不好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景淮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反常。
权衡过后,景淮认为此时不宜再继续说下去,既然无法和平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只能用别的办法了。对于景淮来说,掌控他的婚事和掌控他的人身自由一样,决不可原谅和妥协。
皇帝此刻头疼病又犯,脸上的表情接近暴躁的边缘。
晋国公府在朝廷权势很大,景淮又是师出名门,他的能力,在解决前段时间的谣言一事上,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这样的人倘若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只能除掉。
如果景淮再拒绝,那么皇宫里的影卫,就会让景淮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行了。”皇帝闭上眼睛,似是不欲再讨论这个话题,“太后想必也不愿意你与阿筠成一对怨偶,朕也没让你们立刻成亲,只是定下一桩婚事而已,三年后成亲,你与阿筠也可以趁此机会培养感情。”
景淮抬起双手,在上方交叠,对皇帝行了一礼。低头的瞬间,他的神情被湮没在手臂投下的阴影里。
“臣,告退。”
景淮的声音平静如常。
第22章
元宵节这夜,皇帝诏令景淮进宫赴宴。
接到天子使臣的传来的诏书时,景淮正在与花闻灯对弈,不是正经的对局,而是教学似的,一边下棋,一边同坐在旁边的容时讲解棋道。
花闻灯瞥了眼在旁边候着的传诏的宦官,知道这棋下不下去了,便搁下手中的棋子,对景淮调侃道:“我想,二公主也一定在席,借此机会让你们二人培养感情。”
“砰”的一声脆响,花闻灯被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去看,发现容时正冷冷看着他,手指上压着一颗雪白的棋子。
刚刚就是这枚棋子被容时猛然下在了棋盘之上。
花闻灯好笑道:“这小孩有点意思,年纪小,脾气却大。”
景淮已经起身,本来正欲随着传诏宦官走,听见这话将头略偏,看想容时。
容时动作一顿,然后云淡风轻地收回了还放在棋子之上的手,正坐如松,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回视景淮,满眼无辜。
景淮不禁微微一笑,对花闻灯道:“我可不同意你的说法,我们鸣玉多乖啊。”
花闻灯回想了一下刚刚容时暴戾阴郁的表情,第一次怀疑景淮眼睛瞎了,或者自己眼睛瞎了。
“你是认真的?”
景淮笑笑,转而对容时道:“今日是你生辰,且等我回来,送你一个礼物。”
容时看着景淮随着宦官出了门,眼里的温度渐渐褪去。
花闻灯捡起棋盘上的残局,道:“来,我们两接着下棋,你家公子啊,见未来妻子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啰。”
噌的一下,容时站了起来,冷冷道:“不想下。”
花闻灯错愕地看着容时转身离开,撩起竹帘就出了门,干脆得毫不留恋和在意。
他张开手臂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一表人才的模样,他却有点怀疑人生:“我这么不讨小孩子喜欢?”
容时回到房间,仰躺在床上,看着角落某处发呆。半晌,他坐了起来,拿出了那把自己贴身携带的小弯刀。
刀身冰冷,出鞘的瞬间,震音隐隐,宛若凤吟细细。
这把刀饮了太多人血,通身泛着一种诡异的清冷幽光。
就同容时他这个人一样。
他身在人间,心却早已入地狱。他是行走在人世的恶鬼,如今却妄想占有人世的东西。
容时垂眸看着那把刀,然后在自己的腹部刺了一刀。这刀仿佛有了灵,知晓自己饮了主人的血,竟呜呜悲鸣起来。
容时失了血,头开始发晕,唇色由浅淡的红渐渐变得惨白如骨。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给容时送药的婢女准时出现。她在门外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推开门看见屋子里倒在地上的容时时,手上的东西全部洒落在地。
“花神医!”她立刻转身跑出去,急声大喊。
容时按着胸口的伤,微微睁开眼睛。
宫宴的地点在皇宫内一处广阔的园子里,园中曲水环绕,辉煌的灯笼成串的挂在枝桠上,高低错落,雅趣横生。又有红衣舞女在水中一块小洲之上轻歌曼舞,高位的官员各自和往来相熟的同僚谈笑。
见景淮出现,一名早已候在入口处的宦官忙上前相迎,一路引着景淮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懒散地坐着,两名婢女肃立在其后,张望德站在下侧等待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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