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二老爷那里派人将姑奶奶唤了过去,也不知是什么事。”青缇思忖着说,把姑娘扶在了镜前,轻轻为她梳发。
烟雨闻言,心里便忐忑起来。
“外祖父向来不管后宅,忽然寻娘亲是怎么一回事?”她担心着,眉间就蹙了一道浅溪。
青缇便劝她安心,“……那小厮很是客气,姑奶奶在门前探问了几句,只说是来了官场上的人,有些事闹不明白,叫姑奶奶过去问一问。”
烟雨勉强安下心去洗漱,咬了一口鸭油烧饼,眼睛就亮了起来。
“是今儿晓起去买的么?好酥。”
芳婆端来了一碗什锦豆腐捞,笑着回话:“是昨儿夜里姑奶奶买回来的,奴婢今早上又在锅里煎了一道。到底还是不如现烤的酥脆。”
烟雨说很美味,又问起娘亲来,“……是几时回来的?可来给我掖被子了?”
“自然是去瞧了您一眼。打落更的时候,云檀回来报信,只说姑奶奶在广济堂里歇上一歇,大约三更天的时候家来,在门房那里还闹了点动静。”
烟雨哦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吃豆腐捞。
“娘亲同香茶姨母在一道儿说说话,也能松泛松泛。我希望娘亲多多交际,和好友吃吃茶,逛一逛糖坊街,不要总憋闷在家里。”
“谁说不是呢?”芳婆随着姑娘的话也感慨了一下,“姑奶奶翻了年也才三十岁,正是好时候,也该出去交际交际。”
芳婆从前是跟着明姨娘进府的,后来嫁了人,同明姨娘差不多的时候生产,就做了姑奶奶的奶娘。
再后来姑奶奶八岁时,明姨娘故去了,她便服侍四姑奶奶,一直跟着四姑奶奶嫁人、和离,再回到顾家,俩人的感情堪比亲生母女,是以,时时刻刻牵挂着顾南音。
烟雨进了早点,青缇便给姑娘收拾去上学不提。
这一厢二房河清园的前厅里,顾家二老爷顾知明坐在明堂下,手中执了一盏茶,品了一口,若有所思。
坐下那人,名叫汪汝滨,乃是金陵府的父母官,虽不过是正四品,但其出身皖南望族,族人在朝中为官者不知凡几,凝聚之力不亚于湖阜一派。
顾知明如今在东宫任詹事府一职,却并不受重要,又因他能力不足,朝中并无什么交际往来,故而今日这金陵知府汪汝滨的到来,倒叫顾知明有几分不解。
汪汝滨年届四十,颇有几分文人的儒雅,笑着说道:“……籍账署的吏员办事拖沓,倒耽误了贵府姑奶奶的事,还请詹事老爷恕罪。”
他身后的小吏捧了托盘上前,汪汝滨将其上封缄好的一纸名帖奉上,又道:“晚生备了一些皖南特产,已送在了贵府后房,以示赔罪。”
顾知明不明就里,却很喜欢来人的谦卑。
他虽跟着太子办事,可不过是正五品的少詹事,一向没什么威望,此时这金陵知府对自己恭敬有加,倒让他心生了几分满意。
他接过帖子,同他寒暄:“……明府何必这般客气。”
汪汝滨笑着告辞:“衙门里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了。”
顾知明闻言不免有些愕然。
虽不知道他赔什么罪,但既然上门送礼了,却一个多余的字儿都不多说,直截了当地办了事告辞,可真是奇怪。
于是他命人将汪汝滨送出了前厅,将将坐下,刚想把这信给拆了,便听有脚步声进来,唤了一声父亲。
顾南音走至二老爷的跟前儿,心中不免忐忑。
顾知明生性风流,纳了四房姨娘,明姨娘起先被父亲喜爱,顾南音小的时候便常常见二老爷,可惜后来明姨娘过世了,她同这个父亲见面便很稀少了。
顾知明敲敲桌子,到底还是把信递给了她。
顾南音也不知内情,将信拆了一读,喜色便上了眉梢。
这是一张户籍迁移的核准签发令,上头盖了金陵府知府的章,后头还附了一张长效的路引。
她今岁前前后后跑了金陵府籍账署不下二十次,回回都被搪塞过去,昨儿又去,还是吃了个闭门羹,于是她便打算把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好去打点,岂料今日竟有这样的喜讯。
她感激地看向了二老爷,眼睛里就有点泪意。
“多谢爹爹。”她像幼年时一样唤了爹爹,嗓音里带了几分感激,“女儿当年和离,若不是爹爹援手,女儿是无论如何脱不了身的,那时候女儿便感念在心。今日女儿苦求金陵府的一纸迁移令不得,您又出手相助……”
她俯身下拜,诚心诚意,“爹爹的疼爱,女儿无以为报,往后定会时时惦念您的恩德。”
顾知明很尴尬。
汪汝滨来也没说清楚,自己这个女儿来又没说清楚,好在这二人都对他感恩戴德,倒叫他心中舒爽。
顾南音这个女儿他记得,生了一张和明晞一样明媚的面庞,当年她和离,他的确叫老二领着人去给她助威,他虽不管内宅,却自觉自己这个爹爹做的还行。
他叫她起身,问了一句:“这是要迁到哪儿去?顾家也不少你一口吃的。”
顾南音拭泪,对着父亲说了几句实话:“女儿十年前收养了一个孩子,她是广陵人氏,如今岁数大了,也想着回广陵为她寻一寻亲。再者说了,明姨娘当年为女儿置办的嫁妆,有一间肆铺,几亩田地都在广陵,如今也出着息,女儿便想着去广陵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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